許老太慶幸來得早,要是趕上飯口時間,吳掌櫃哪有空閑搭理她。
許老太挎着老式筐,筐上面還扇塊深藍色老布,許田芯是背着一個二叔用玉米葉給她編制的乳白色筐躲避到一旁,給顧客們讓路。
其中一家小姑娘看起來和許田芯一般大,被爹娘護着走進酒樓,還說說笑笑摟住娘親胳膊似乎在讨論想吃啥,一看這家子就不差錢。
許老太站在一旁,有些羨慕地望過去。
在許老太眼中,這小姑娘打扮得極好。
紅配綠在現代是賽狗屁,穿不好難看。但不知咋回事,紅配綠的漢服,用年輕人的話講,在這裏卻是絕絕子。
咋就能那麽好看呢,豆綠色的百褶羅裙,上面配圓領桃紅色對襟衣服,梳着兩個垂挂髻,妙齡少女明豔活潑一下子就出來了。
許老太攥住孫女有些粗糙的小手,掩下眼底對孫女濃濃的心疼,等到這兩家呼奴喚婢的客人全部進去才走了出去。
許田芯沒有發現奶奶的異樣,她正轉告說,直播間家人們在打聽,敲魚面純利潤能剩下多少。
家人們問,許老太自是會實話實說。
收收心,仔細算一番,許老太如實告知道:“費的力氣就不提了,窮人家幹沒有危險的力氣活不值錢,也不算柴火之類的,不把下次送貨路費住宿費算進去的話,像這次三兩半就純掙二兩,一兩半是本錢。如若下次來送貨,那就将将巴巴掙對半。”
許老太心裏是有細賬的。
像十斤魚肉兩斤番薯粉,大緻能制作出二十五張魚面餅,而六七張面餅才能切出一斤面條。
于芹娘幹一天累死累活,至多也就能切出四斤面條。
許老太要是幹這活,最多三斤,第二天膀子酸疼。
再算算純魚肉價格,去掉魚頭魚骨要幾條魚才能出十斤純魚肉,算算紅薯多少錢一斤,大緻八斤番薯才能磨出一斤番薯粉。
目前魚稀爛賤,等到冬日魚價起來,冬天鑿冰窟窿捕魚和秋天網魚可是兩碼事,到那時成本還會再升,可能也就掙四成。
這也是她爲何定價一百銅闆一斤的原因,要算平均值。總不能現在爲走量賣便宜些,以後成本上來再漲價,那會讓人心裏不舒服,而且也會顯得咱這玉環面不矜貴。
許老太已經很滿意。
直播間家人們又在起哄提議說,香瓜奶奶掙了錢不吃點兒好的啊,到手純掙七兩啦,往後供應量上來還會掙大錢。都辛苦一個月了,好不容易進城就吃點兒好的,讓我們看看你那裏飯館做的飯菜怎麽樣。别天天榆樹皮,搞得我們見到榆樹都想扒樹皮回去嘗嘗。
許田芯沒把這話轉告給許老太,但耐不住香瓜奶奶和直播間家人們心意相通。
恰好路過一家極爲熱鬧的飯鋪子,納悶怎麽還排上隊了呢,許老太讓孫女把銀錢揣好站一邊等着,她擠上前打聽一番才知道,這家鋪子之所以火爆是因爲經常會收些野味做了吃。
價格比起正經酒樓便宜不少,還能讓饞肉想偶爾改善生活的普通百姓打個牙祭。
她不就是典型的普通百姓嘛,需要打牙祭。
而今兒個很難得的有鹿肉。
香瓜奶奶在現代算是殷實人家,她和孫女的消費觀還是在的,也就是吳掌櫃說的沾點有錢人的思維。
所以這玩意兒不是貴不貴的事兒,是思維裏總有個聲音好似在說,難得遇上不嘗嘗多可惜,以後你有錢了都不好買。
香瓜奶奶挎筐回來,看着孫女的眼睛,小聲對直播間家人們說道:“都吃過鹿肉沒寶子們,奶奶帶你們雲吃一回。我也好些年沒吃過了。”
說完就扯住孫女的小手,非要嘗嘗。
天上龍肉,地上鹿肉。
一盤隻撒點辣椒連孜然都沒放的鹿肉片,盤底隻平鋪着薄薄一層賣八十文,不給撒鹽,鹽巴貴,隻給一點點醬和一小碟蔥,有挑擔子賣蒸餅的在周圍叫賣,嘴裏喊着:饽饽,大饽饽,許老太叫過來買了三個開花大饽饽。
許老太在現代從來不饞花生米的人,看眼旁邊桌四位老爺們還要盤撒鹽花生米,她轉回頭咽咽吐沫目不斜視,沒舍得要花生米,遞給孫女筷子:“吃吧,這幾天一直趕路,路上隻吃烤土豆吃得直燒心。”
坐在牛車上,一點不誇張,那土豆吃的噗噗放屁啊。
“今兒反正也花把錢,配白面饅頭。”
許田芯特意單夾起一片沒什麽鹹淡味的鹿肉吃進嘴裏,說話很少帶語氣助詞的姑娘家,咂咂嘴對直播間家人們小聲說:“艾瑪,不放鹽吃起來有點腥,肉有點柴,口感像牛肉。”
接着,她才用開花大饅頭夾着蘸醬的鹿肉片吃起來。
對面的許老太是夾着鹿肉片用蔥絲蘸醬,像卷餅一樣吃得噴香,可見從早忙乎到現在真餓了,噎得她拿出水囊連喝好幾口水。
許田芯在現代至多也就吃大半個開花饅頭,今兒她吃了一個半還沒吃飽,假裝吃撐留給奶奶。
在這裏副食太少,就會多吃主食,感覺隻吃白面饅頭不用吃菜也幸福。饅頭沒有奶奶蒸得喧騰,但白面的甜。她才來一個月,家裏好吃的全進她的肚子竟然還饞成這般,讓她啃一個大肘子感覺都解不了饞,可見其他人會什麽樣。
一盤鋪得薄薄的鹿肉片,到最後居然還剩下三塊。
祖孫倆不知道的是,好些直播間家人們在面對一桌子菜沒什麽胃口,正看着她們祖孫倆直播下飯。
許老太讓孫女吃:“快打掃喽。”
“奶,我吃飽了”,許田芯召喚賣饽饽的大叔,又買了三個開花大饅頭,将三片肉片蘸醬夾些蔥絲夾在饅頭裏帶走。
許老太不太贊同給三兒帶飯。
不是她當娘的摳門,是村裏這次一起來好些人,怎麽讓三兒子吃。
想了想,隻能等會兒到老劉家給兒子單獨喊出來,讓蹲胡同牆角吃吧。
多虧許田芯惦記她三叔。
此時,劉老柱的大嫂到家了,劉老柱他們買油也回來了。
劉老柱的大嫂正用飯勺子敲着鍋,不是好氣地給大家做雞蛋湯。
村裏人特意給劉家帶來的幾條魚還在院子裏蹦着。
許有倉和另幾人聽到竈房摔得叮當響,不好意思進屋,正挨排蹲在院子裏,進去不是,走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