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莫名地變得玄妙起來。
放火小将們頂着一張張髒兮兮的小臉,有些眼冒星星看向許田芯。
王玉生家的小丫還悄悄挪動兩下腳步,到底一點點湊到她芯姐身邊。
孬孩瞅見了,急忙小跑幾步一把抱住許田芯的腰,側頭看小丫的眼神似在說:“這是我姐。”
許田芯發言完就不吱聲了。
長輩們村民們心想:以前怎麽就沒發現這丫頭那麽厲害,也難怪,别忘了她是有田的女兒。
但隻有許老太知道, 她孫女是真被氣着了。
她就更是了。
一是生氣孫女不聽話,那麽提前囑咐,隻要外村來人你就藏起來,她就對關乎孫女的事自私,什麽沒義氣不講究沒道德甚至再難聽的話她都不在乎,隻要她孫女别出來。
可孫女沒聽話。
不用問就知道,她家那丫頭有點那種一身正氣的勁兒,祖國的花朵說得就是她孫女, 那都不帶有一點兒偷奸耍滑心思的。指定是尋思全村都上了, 她爲什麽要躲。
結果怎麽樣?這也是許老太最窩火的地方。
她孫女長這麽大沒挨過誰一根手指頭,今天這家夥給她家孩子打的,靠在老朱家院牆外面好半晌不會動。估計急得直播間觀衆都在不停地喚田芯快起來,田芯你怎麽樣之類的。
一想到這些,許老太恨不得再沖動江對面與那些人來個魚死網破。
所以許老太也清楚,用這些土辦法制裁那些人還真不算個啥。
别給她家孫女惹急了,再惹大勁兒,她家花朵就敢往後一門心思研究土炸藥, 那叫在化學裏長大的孩子。
而且别忘了,即使她孫女有些知識面受限配比不記得了,她和孫女的背後還有直播間上萬家人的智慧。
隻要這個朝代戰場上已經出現土炮,那她孫女問這事就不會被燎着劉海兒,字也不會被抹掉, 到時直播間家人們把土辦法搜索出來往那評論區一貼, 你看她孫女能不能制出手榴彈。
别逼我們孩子下死手給你們船全炸喽。
但眼下還不至于用炮轟。
許老太沖王玉生揚了揚下巴:“帶兩個人去把那串人嘴堵上。”
“是。”王玉生早就想過去踹兩腳了。
你說沒打沒罵他們, 已經很優待俘虜, 就給綁江畔上樹上嗷嗷喊啥呀, 對面江畔那一串人的家人也跟着揮動布巾子嗷嗷喊。
早尋思啥了,放火燒他們村柴火垛可沒見有一個手軟的,可見那心思得多惡毒。
對面村就沒一個好餅,好餅在那村待不了。
王玉生去堵嘴時,許老太在指揮二十幾個婆子,拔鍋,架到江邊煮魚吃。
昨晚她就和大夥提前商量好,說咱闊别十多年第一撥打上來的魚,起碼咱全村先吃一頓,各家頭天晚上把明早要吃的幹糧準備出來,吃完飯剩下魚咱再統一上秤分,你是賣啊是腌随個人。
這不,一聲令下,大夥早就餓了立馬行動起來。
而且這一場架幹完,有些事變得真不一樣了。
哪裏隻是許田芯在村民們心中變化大,大夥不知道的是,他們也有極大的變化。
有人張羅着喊家中閨女:“去,回家取醬, 給大夥醬焖個魚, 把那剩下醬全拿來。”
這面話剛落, 萬老大的老妻已經抱來一壇子醬油。
村民們還有帶兩大串幹辣椒和大蔥,帶菠菜白菜胡蘿蔔香菜的。
其間,關二秃也把他藥箱背來了。
經他檢查一番向許老太确認:
婦人組有七十多位臉上挂彩頭發被扯掉若幹,其他并無大礙。
男子組就不行了,有九位胳膊肩膀後背挂傷,還有六位頭上被削大包需要細心觀察,要喝一些散淤血的藥。以及十二位啊,十二位在扭打過程中扭傷手腕腳腕的。各個年齡段的都有。
關二秃無語,這仗咋打的,通常打群架不是你拿的棒子比對方長,你一比劃他就跑你就追嗎?這是追的時候崴的腳嗎。其中就有四伯。
關二秃指揮道:“一會兒吃完飯都得擡走,全擡去我家”,晚上讓他閨女和孫兒去别人家睡,這樣方便他一口氣連治幾十位,真過瘾呐。
好些人不同意道:“我們啥事沒有還要幹活幹架呢,治什麽治,你不行給我們整點藥,一人一碗喝喝得了。”
其中就有四伯,老人家腳腫得厲害,也屬他掙紮得緊,死活不去關家治病。
四伯已經打算好,這種時刻他絕不能躲起來,待會兒就讓小子們給他擡到村口,一邊看着外村人來,一邊帶領老兄弟們擰柳條削制木楔子留着釘船用。
你瞅着的,他非得帶着老兄弟們,在村口制作出屬于二道河的第一支船隊。
而外村人想沖進村,先要趟過他們這些老家夥。
四伯想到這,剛要召集爬樹人選,四大姓裏的孫家小子們就站在他面前:“四爺爺,我們哥幾個靠打松子補貼家用您是知道的,想必爬桦樹應是沒問題。您老現在和我們講講,選啥樣的桦樹,怎麽個扒皮法,俺爺讓俺們來找您問清楚。”
齊刷刷十五個小夥子啊,以往隻抱團打松子榛子賣錢,孫家從不參與村裏的事,今日全站了出來。
四伯看眼不遠處坐石頭上的孫家老漢:“大侄女那面在忙着安排事兒,等一會兒她過來的,我讓她給算工分。”
孫家老漢笑道:“算啥工分,自個村的事,自家孩子,你快别麻煩大侄女費那個事兒了,老哥哥,趕緊地告訴。”
除這一撥外,還有一撥平日在村裏不顯山不漏水的憨實漢子們,正湊頭唠嗑道:
“我數過,攏共二十二家柴火垛被燒的不剩啥,我尋思咱這些人起點早貪點黑,一人負責一家今兒給背點明兒給背點,趕着入大冬前怎麽也能給湊個差不離兒。”
“對,誰家柴火多,也從自己家抱點兒。”
“咱那些進城幹活的兄弟們,估麽也快回來了,等回來就好了,别說幹活,幹仗更不怕。”
與此同時,許老太和王玉生在看完剩下魚上秤後,又特意去村裏尋到劉靖棟:“你這小子,壩上要開飯了,你躲家哭啥,是不是身上哪疼。”
劉靖棟後背被人亂棍打了十幾下,主要他一個人就沖殺進去幹八個。
他哭不是疼,是萬萬沒想到,他爹在王裏正面前混得像條狗。
那爲啥是狗啊,還不是想讓家裏過得好。
想到爹給他吃白面饅頭,花那麽多銀錢供他念書。
劉靖棟咬牙發誓:爹啊,往後我少吃點也不念書不讓爹當狗就哭了……
許老太實在是沒空和這小子多墨迹,“把眼淚擦淨,我倆找你有點事兒要說。你去問問你大爺家那些船夫,他們是和對面付過魚錢隻等裝船還是怎的,能停留幾天。”
“問這作甚。”
王玉生無語:“你說爲麽,那拉着咱村放火孩子來回過江,對面又不是看不到,那跟結仇有啥兩樣,對面還能賣你大爺家魚了嗎?快去問問,要是付過魚錢,對面别難爲不給裝船,要是那樣的話,不行你跟船去一趟吧,别讓這些船夫們幫咱一回再丢了飯碗,跟你大爺解釋解釋。要是沒付錢那就好說了。”
劉靖棟立馬道:“沒付錢讓買咱村的,咱村不也能打魚了嗎?要多少斤賣給我大爺。”
許老太擺手:“你先去問問再說”。
忽然又想起一事,将兩張紙遞過去:“我不是和你講過工分怎麽算嗎,這是村裏人的總工分,這是剩下魚的斤數,你看看每個人給分多少,雖不是按戶分,但你也盡量把每戶分多少斤算出來,這樣分魚速度能快一些。一會兒我分你就念。”
說完許老太和王玉生就走了,去召集輪崗把守村口的人手。
劉靖棟:啊?一會兒就分,那他算不出來!
與此同時,在壩上做飯的各戶當家老太太方隊,也在邊摘菜做飯,邊互相鼓勁開解道:
“我算是看明白了,往後就跟着田芯奶走,她指哪,我就張羅兒子兒媳們打哪,那才有可能真把屬于咱村的這片大江面占住。”有希望了,不是撈一回,而是無數回。
“對,咱們也别算小賬,像剛才我就拿來不少白菜,我不算。”說話的婆子咋不心疼呢,感覺這麽唠嗑才會忍下那種不舍。
郝銀花邊揮舞鏟刀扒拉魚,沒有油,要先把油大的魚切成塊煎一煎才能出油,聞言道:
“确實不該算小賬,尤其眼下起頭難的時候。
但隻要度過這段日子,隻要咱大夥擰成一股繩,老牛拉套勁兒不松,等把這片江面占下,到那時你們想想是不是天天打魚往外賣,數九寒天都有錢掙,咱村小子們,就不用背行李卷出外給人砸江面掙銅闆了。
還有咱這些婆娘,都活這把歲數了,還有幾年好活頭,一天天舍不得吃喝摳搜的爲了啥呢,不就是爲子孫後代。
所以老姐妹們,你們真就别隻算眼前帳,多配合配合我堂妹。她說啥,你們少和她廢話就趕緊去幹,她這一天連口水沒顧上喝。
當然了,要算賬也行,我給你們算算。
天天打魚一天隻算掙三十個銅闆,咱不往多說,一個月是多少?小一兩,一年呢,十兩啦,十年呢?
再等你孫子長大接着打魚,他再十年二十年,你孫子的孫子,占住這片江……”
郝銀花在回憶她妹子那句口号怎麽說來着,叫我們就是開拓者。
結果好不容易想起來還沒等喊話,剛才還在心疼白菜的婆子就突然站起身道:“别說了,我家還有白菜,我這就回家再挑兩土籃子,讓小子們吃個夠,吃飽和他們對着幹。”
“對,我也摘完菜了,你來洗,我回家找破布,我家好些塊呢,咱幾個縫田芯說那石灰包,這事再幹不明白可得了,要麽不動手,要麽就霸占住這片江。”
另一個婆子沖背影喊道:“老嫂子,那你直接去趟我家,把我家房頭辣椒全扯下來。”
而郝銀花也不是隻嘴好,她今兒也往外拿雞蛋,已經讓她老頭去把那十幾個蛋取來。
隻是今兒炖魚,明早她就給大夥煮蛋湯。
想起她兒子被對面村踩住胳膊罵殘疾,那是她心裏永遠的痛,然後玉生他們幾個就撲上去幫她兒子,那一刻她就覺得,即使有糧有倉有銀哥仨沒在家,她兒子也是有兄弟的。
還有田芯護她家孬孩,她越是知道堂妹多寶貝田芯,越是感激得不行。
那是人家有田唯一的閨女,住東西兩院,她最是知曉全家不舍得和田芯大小聲,結果爲救她家孬孩,給那田芯撞得半晌不會動彈。
有那麽一會兒,她真怕孩子撞出事咋和堂妹一家交代。
所以不算計了,什麽雞蛋一個能賣二文三文,她回頭有功夫連公雞都殺喽,給田芯分雞大腿包括玉生他們分分雞翅膀。而且她也通過這事算是看明白,在村裏過日子真得結善緣。免得有天她和老頭子沒了,她閨女們已經定親指定是過二年就嫁出去,别到時她兒子孤立無援,她兒子手還那樣式的。
于加棍找到郝銀花将雞蛋筐放腳邊。
郝銀花一邊揮舞飯勺子往鍋裏加醬油,一邊喊道:“給我幹啥呀?你得交給召集人。”
于加棍心想,他哪敢,自從郝香花做了召集人,他現在都不敢和那婆娘對視一眼。但你要問他心底深藏的話,那他還是那句更加稀罕隔壁妹子,在隔壁妹子每次揮舞胳膊講話的時候,特别稀罕!
而無論以上幾小撮人怎麽商議事情,怎麽在壩上忙碌裝魚幹活時,大夥總是會莫名其妙地偶爾靜一下。
像是當許田芯比關二秃包紮的還快還好時,大夥就會靜一下。
關二秃:“……孩子,就這事兒你爹也教過你啊?”
許老太知道孫女不愛撒謊,急忙搶話道:“那倒不是,她是自學成才。”
關二秃心想,在家沒啥事假裝骨折,給自己弄塊闆子自學成才?
像是劉靖棟吭哧癟肚算不出來賬時,許田芯看他一眼就拿過那兩張紙。
怕大家擔心她會算錯,許田芯還用萬爺爺家單次賣醬油的賬目當作例子給大家講解一番。
萬家當家人連連點頭:“對,是這樣的,沒算錯。”
大夥:我們沒人懷疑會算錯,我們隻是在靜默。
咱就是說哈,大家雖然一年到頭摸不到多少銅錢,但我們也是要繳稅糧要算賬的,竟然掰手指頭腳趾頭用石頭子算,抵不過人家小丫頭隻掃一眼。一眼就能說出斤數。
關二秃:所以這丫頭日常都在幹些什麽,上午練包紮,下午玩石灰,晚上玩銅闆?
不,可能還要抽空扔石子,你瞅那天在墳圈子給他打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