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鴻道:“如此最好。”
汪以芙和嶽鴻今晚遇到那些人,多少有些擔驚受怕,整晚沒睡,天還沒亮,朱嬸子就帶着他們上了山,在山林中提了盞燈,在樹林間攀爬。
爬到半山腰的時候,天光亮了,他們找到了在山腰上的一塊小平地,這裏用木栅欄圍了個小院子。
那小院子的門直通裏面的茅草屋,院子前半邊的土被人翻動過,可惜久無人住早荒廢了,雜草長得有半腿高。
三個人推門進去茅草屋,頭上落了一大堆灰,都咳嗽兩聲,揚了揚手。
這茅草屋裏就是一間大通屋,屋中心一張方桌子,兩條凳子放兩旁。左邊搭了個竈,右邊地面上還有前面人留的被褥,已破舊不堪,連個正經床都沒有。
朱嬸子臉上有些挂不住,可路都走到這裏了,也難以回頭,總比讓人抓住了強,勉強笑道:“咱們掃一掃,隻住一陣子,委屈兩位。”
汪以芙安慰道:“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有這環境也不錯了,比皇城裏的一些屋子還強些。”
嶽鴻附和道:“有個墊地蓋天的地方,能住就不錯了。”
這個地方離寶禅寺不遠,離山泉水溪流也不遠,三個人花了一整天提水來打掃房間,嶽鴻将院子裏的雜草挖了,整了整地面,朱嬸子說明天帶些種子上來,開春剛好種上。
他們整理的時候,才發現屋前有一棵菩提樹,樹枝細幼,長勢不太好,嶽鴻砍了一些枝,笑道:“春天來了就好了。”
中午吃了帶上來的幾個餅,晚上汪以芙就揉面給他們做了一碗素面吃,雖然一點兒肉腥都不見,勞累過後都吃得美滋滋。
這又難免讓她想起在内教坊時,陳嬷嬷給他們做的那碗素面,也許就是在教導他們,活此一生,必然也有這樣的時刻吧。
後來的日子,他們缺什麽朱嬸子就給他們帶上來,種上菜,備好糧食,日子過得竟然不算差。朱嬸子甚至問彪姐要了一個小石磨,連着黃豆背上來給他們用來做豆腐吃。
小院有了炊煙,嶽鴻每日上山砍柴,除了自己要用的,就給朱嬸子送去,多餘的賣些錢,又給他們買點兒日常要用的東西。
嶽鴻在山裏不僅找到了柴,還找到了不少春筍和野蘑菇,汪以芙見了,笑稱吃素肉了,切成片一炒,滿屋子都是山珍的鮮香味。
在食物的煙氣中,看到汪以芙系着圍兜在大鐵鍋中炒菜,嶽鴻時而看得醉了,有些恍惚,好幾個瞬間誤以爲這就是他的家了。
門前的菩提樹也慢慢長起來,一日汪以芙和嶽鴻早上正在屋裏吃面,寶禅寺那邊傳出來獅子喉般的念咒聲音。
那聲音是一群人在吟唱,在山中回蕩,一陣一陣像悶雷傳過來,汪以芙放下筷子,被那聲音吸引走出門去。
“嶽大哥,他們在唱什麽?”她回頭問道。
嶽鴻端着碗吸着面,走到她身邊仔細聽了聽,說道:“應該是楞嚴心咒,寺裏應該在做法會,或者有高僧大德來寺,才有這麽多人一起唱誦。”
“每日早上聽鍾聲,傍晚聽鼓聲,還以爲他們隻會敲鍾鼓和木魚,沒想到還有這等功力。”
“你如果好奇,今日咱們就去寺裏看看。”
“好,我們去看看。”
今日有晴空,又有潔白幹淨的雲,從他們這去寶禅寺,走路過去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寺裏香火鼎盛,藍煙升天,一群一群的人爬上山來拜菩薩。
進門以後的大雄寶殿塑了阿彌陀佛的金身,布衣百姓都在對金身磕頭,虔誠閉眼。
嶽鴻帶着她認佛像,有文殊菩薩,普賢菩薩,地藏菩薩,每個菩薩的金身跟宮裏供的都不一樣,他們從前殿走到後面的各個佛殿中,直到最後的白塔群。
“這些白塔是供奉這寺院的先賢的。”
“嶽大哥,你怎麽認得這麽清楚?”
“我小時候在寺院長大的,是被一個和尚養大的,我可不樂意敲木魚念佛,隻愛跟着武僧學點兒武藝,但是多少耳濡目染了一些。”
“難怪。”
“我小時候的寺院可沒有這麽大,也沒有這麽華麗,果然靠着京城,廟都修得華麗多了。”
“你說那麽多人求佛保佑,佛真的聽得到麽?”
“佛聽沒聽到我不清楚,可這每個人的心,必然是聽到了。”
“除心無外境,你也會學着糊弄人了。”
白塔群後,突然走出來一個秃頭的老和尚說出這麽一句話,這和尚穿着一聲暗黃的僧服,身形微瘦,一雙灰白的眉毛得有半指長,順着眉形往兩邊彎着,越發顯得慈眉善目。
他從一座白塔後走出來,嶽鴻先是看得呆了眼,不太确定地喃喃道:“爹……幹爹?”
嶽鴻看清了人以後,突然精神奕奕,箭步跑去,喜道:“幹爹,你怎麽在這裏!”
汪以芙心道原來這和尚就是養大嶽鴻的了一禅師,禅師慈然笑道:“去歲不是給過你信,說我要來京城講經麽?”
“對。”嶽鴻在這和尚面前,像個沒長大的小夥子一樣,單純笑道:“發生太多事,幹爹要來京城的事,我都給忘了。”
“因緣和合,你和我才在此重遇。”
“不僅重遇,幹爹,我以後日日都來看你。”
“成日來看我?你該不會辜負了杜将軍的一番好意吧?”
“說來話長。”嶽鴻的笑容有些退下去,這才想着要介紹一下身邊的汪以芙,忙走過來拉着汪以芙到了一禅師面前,說道:“幹爹,這位是汪以芙,是……我的好朋友。”
“以芙見過大師。”
禅師微微點着頭,說道:“阿彌陀佛,姑娘面善,你還算會識人。”
“我小時候,您老說我運氣好,說得确實在理。”
老和尚哈哈大笑兩聲,說道:“你确實走運。走,去喝點茶,吃點兒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