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姐忙攔着,說道:“你快放下,豈能讓貴客做這些粗事。”
“彪姐,我原來在宮裏,就是跟着陳尚食做這些的,我來給你點鹵,保管不會壞你的生意?”
“真的?”
汪以芙自信點了點頭,彪姐見她說得這麽肯定,又是從陳尚食那邊來的,也不阻止了,笑道;“那好,說實話,要做那麽多豆腐我正缺人手,你能來一起做,真是幫了大忙了。”
“杜家少爺于我有恩,我肯定得用心。”
這廚房裏煮了四大鍋豆漿,等大火煮一小會,撇掉浮沫,彪姐就來來回回抽柴枝,換小火煮,來回攪動,再用鹽鹵化水,一點一點劃進豆漿裏,等待豆花結塊。
結塊的豆花再放進木盒子裏,豆包布包着蓋上蓋子,用大石頭壓上去,壓到早上就連盒子送到杜府去。
汪以芙一直陪彪姐忙到天亮,天光成了一片暗藍色,隻有東邊稍稍亮一些,忙了一晚上的人把豆腐盒子裝到手拉車上,一共兩輛車,拉到杜将軍府上去。
汪以芙和彪姐做的這最後兩鍋,是今日鋪子裏要販賣的,等豆花成型,彪姐搶了她的鐵勺子,笑道:“你這手藝,比我還強些,這最後一點工夫,交給我就行了,你還是快快去休息吧,你這眼睛昨日哭成那樣,今日血絲又這麽多,太吓人了。”
汪以芙也忍不住打起了哈欠,用手捂了捂,微笑道:“能幫上忙就好……彪姐,明天杜府如果還要豆腐,能不能讓我去送一送?”
彪姐先是一愣,然後笑道:“隻怕不行……那清早沒有姑娘家出門送東西的,杜将軍家裏又嚴苛,我還想做生意,希望你理解。”
汪以芙本就是提着想試一試罷了,不是那等強求的人,隻道:“我明白了,我先回去睡了。”
汪以芙回房間睡覺,嶽鴻剛好起床練功,他淺笑一記算打招呼,然後就出去了。汪以芙回房,見到兩鋪蓋卷在桌上,床上的被褥,絲毫沒動。
她将被褥鋪開,一腦袋倒下去就不清醒了,好久好久沒在床上睡過一個覺了。
等汪以芙醒來的時候,天又是黑的,她暈暈乎乎起床,鏡架上的銅盆還有半盆子水,架腳還放了一個燒水壺,汪以芙掀開壺蓋裏面的水還冒熱氣,不知是誰給她備好的。
她兌了水洗漱一番,推開門出去找人,看見廚房裏面有燈,就往前院走,進廚房才看見,陳嬷嬷、周嬷嬷,嶽鴻三人坐在廚房的四角桌旁。
“嬷嬷!”汪以芙這心裏總算像烏雲撥開見天明一樣,見到一些光亮了。
陳嬷嬷見到汪以芙立馬站起來,慈笑說道:“好孩子,快來吃點兒東西。”
汪以芙走近了,才見桌上有燒雞、鹵肉、幹豆腐、花生米和兩碟腌蘿蔔,都是佐酒的菜。
“嬷嬷怎麽出宮來了?宮裏離不開嬷嬷啊。”
“你别擔心宮裏事,先擔心自己要緊。我能出來,是奉皇後娘娘旨意出宮尋香料,也隻有兩天時間,你快坐下來,我得告訴你接下來該怎麽辦。”
汪以芙乖乖坐下,周嬷嬷給她倒了溫酒,陳嬷嬷鄭重其事道:“我知道你要送杜太醫,杜太醫出殡那日,必是埋在他杜家祖墳那地方,你送别了他,就不要回京城,去京郊白河村找一個朱寡婦家,在那裏安頓。”
“朱寡婦?”
“朱寡婦是你娘的陪嫁丫頭,在宮裏被周冬春挑撥,連女史的頭銜都掉了,隻做低等伺候,可依然是你娘身邊的人,後來你娘和言姝跑了,她把自己的俸祿全部給了仇星放她出宮,仇星貪财,就讓她走了。”
“嬷嬷,我還有機會回宮麽?”
陳嬷嬷沒法立馬回答她,沉默一陣,才緩緩道:“時機,要等待一個時機。”
汪以芙閉眼呼吸,自從見到杜京墨落下了氣,隻感覺頭上像罩了一個蓋子一樣,似乎清醒,又似乎迷迷糊糊,與所觸摸的東西,所見的人都隔了一層玻璃似的,朦朦胧胧,似真非真。
她好像有些糊塗了。
彪姐将幾碗豆花端上桌,都澆了一點兒黑色的醬和辣椒醬,撒了點兒蔥花,她笑道:“剛出鍋的豆花,大夥都嘗嘗。”
這豆花看起來千瘡百孔,吃起來卻軟嫩可口,尤其上面又添了一些醬,和着豆香味吃起來鹹香濃郁,這豆花煮在酸菜魚中,必定也是一份美味。
“你這豆花,做得比我教給你的要好多了。”
陳嬷嬷誇贊,彪姐笑得更開心,說道:“我自己也琢磨了好多醬料,南來北往的客人都有,有些喜歡甜的,有些喜歡鹹的,北方喜歡鹹的多,所以我自己就在鹹醬料上下了些工夫。”
“若還講究點咀嚼的口感,撒點花生碎,或者松子,又或者核桃碎,也是可以的。”
“大人,咱們是想到一處去了,我是想寫牌子,把這些碎都寫上,客人想挑什麽就放什麽,不過幾文錢,我一份豆花也能多賺點兒。”
“你這做生意的腦子也活泛了,多掙些錢,總好過被人賣了。”
“您說得對,這什麽事啊,靠自己還是最靠譜。”
汪以芙嘗了幾口豆花,就把碗放下了,這宮裏還有她牽挂的一些人。
“嬷嬷,茉析姐和娟子,她們怎麽樣?”
“邱尚食被貶,頂上來的當然是茉析,茉析既然當了尚食女官,娟子就能當典膳,她們都好着。”
“茉析姐能被賞識,多虧了娘娘慧眼。娘娘,可還好?”
“實話,不好。”陳嬷嬷歎了一口氣,續道:“知道對手是什麽人,就知道對方喜歡在暗處使壞,這平日裏就疑心不斷,有疑就有憂,如何安心養胎呢?”
汪以芙同情道:“皇後娘娘,受苦了……”
“她既然嫁入皇家,頂了這國母的名号,就得承受這名号的重量。天子不比尋常家,一舉一動都關乎權力,權力熏眼,無人不貪,若有血腥就粉飾,若有龌龊就洗白。說到底,娘娘的路不好走,也得靠她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