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臣遵旨,娘娘晚膳一定會看到這道菜。”
“你辦事,本宮很放心,快回去準備,跪安吧。”
汪以芙福禮轉身要走,忽然又回頭,心裏有一疑惑還是想要娘娘解答,遂而問道:“娘娘,下臣還有一事想問。”
“你說吧。”
“娘娘,論精緻,魚羊鮮不及茉析的落雨觀花,論巧思,魚羊鮮也不及阮司膳的暇玉含珠,爲何偏偏劃定魚羊鮮與外邦臣子一較高下呢?”
汪以芙問這話,皇後娘娘卻沒有馬上回答她,她尋思這問題也不算什麽難題,怎的讓皇後娘娘開不了口了,如此爲難。
“娘娘若不想說,便當下臣沒有問過,下臣告退。”
“慢着。”皇後娘娘叫住汪以芙,随後便對左右說道:“你們先出去,本宮還有要緊的話交代汪掌膳。”
殿中侍奉的宮女們走了一大半,又顯出這偌大宮殿的空曠來,這麽大的房子若不是皇後娘娘這等尊貴的人,大約也鎮不住它的氣場
娘娘猶豫再三,不過輕輕歎氣,說道:“本宮也不怕告訴你,選魚羊鮮是因爲皇上喜歡。”
“娘娘,你早知道皇上喜歡?”
“三年前,本宮入主中宮那天,與皇上在這坤甯宮行合卺禮,皇上給本宮親自盛了一碗魚羊鮮,說這是他從當皇子時就喜歡的一道美食,做了皇帝以後不能對飲食有偏好,他也許久不曾吃到了,托大婚的福,他又能嘗一嘗這好味道,這是皇上對本宮的一分溫存。
前些日子,本宮把皇上剛納的許婕妤貶成才人,從那天起,皇上就沒召見過本宮了。你要知道本宮是中宮之主,年歲也不大,若無一子一女,遲早會遭人诟病。帝後不和,也易生事端。”
汪以芙立馬跪地拜道:“是下臣的主意讓娘娘爲難了,下臣有罪。”
“你起來吧,雖然皇上冷落本宮,可你說的道理是沒錯的,本宮做的也沒錯,何罪之有。”
“可萬一,魚羊鮮輸給了外邦臣子怎麽辦?”
皇後娘娘淡然一笑,說道:“爲了辦這宮宴,外邦飲食的書籍本宮可沒少看,論起飲食之道,他們差得實在太遠了,魚羊鮮足以對付。何況你真以爲使臣投票都憑自己心意麽?唯有國力強盛,才是他們把我國菜肴定爲狀元的原因。”
汪以芙十分認同,若非大國強盛,豈能讓人折服稱臣,“那您如何認定,皇上見這菜就能想得到您呢?”
“本宮能在皇後之位穩坐三年,光靠這表面的端莊賢淑怎麽夠?本宮知道皇上愛這菜,早就吩咐過禦膳房不許做這菜,唯有本宮的小廚房能給皇上做魚羊鮮,皇上豈能想得到别人。你看,今晚皇上不就來坤甯宮了麽。”
“可皇上納了新人,才想到娘娘。”
“納了新人,便是原諒本宮拆他舊人的過錯,本宮豈能計較這些,因小失大。”
“下臣替娘娘委屈。”
汪以芙委屈巴巴,皇後娘娘不過慈然說道:“以芙,男女之情在這坤甯宮不過如此,穩固皇室江山,以後宮輔前朝,最後能造福百姓才是本宮考慮的首要。”
汪以芙聽皇後娘娘的解釋,立馬釋然,娘娘心裏的格局如這坤甯宮的殿一樣寬闊,小情小愛終究不過爾爾,隻是不知是這位子綁着娘娘非要這麽想,還是娘娘這麽想才坐得上這個位子。
“娘娘心系天下,考慮周到,是以芙不及。”
“你做好輔佐之事,爲本宮效力也是爲天下盡力。說來也巧,皇上昨日對你做的菜,評價極高,比我這小廚房肯定要美味許多。”
汪以芙跪拜稱臣,甘願輔佐,皇後娘娘高興,又将一串翡翠佛珠送給了她,讓她有空一定要誦經靜心。
下午,汪以芙把娘娘的意思先告訴尤司膳,尤司膳知她從坤甯宮來,也沒那個膽子假傳懿旨,便删了一道菜,特意挑了好的鲫魚和羊排骨給她,讓她做魚羊鮮。
傍晚擡膳太監來傳菜,她把陶爐和砂鍋放進食盒中,讓擡膳太監注意穩當,這邊剛交代完就見周嬷嬷來找她,讓她去六局一司找陳嬷嬷。
陳嬷嬷是在自己屋裏等她,手裏依然卷着一本書,坐在案桌後,在豆燈前把書拉得很遠,眯着眼識那書上的字。
汪以芙上前勸道:“嬷嬷,晚上就别看書了,仔細傷了眼睛。”
陳嬷嬷一邊将書放下,一邊捏了捏鼻梁,感慨道:“還真是老了,這書上的字啊,是越發看不清了。”
汪以芙走到陳嬷嬷身後,輕輕給她捏了捏肩膀,像舊時在内教坊做的一樣,能力所能及服侍一番陳嬷嬷,也算是她報恩了。
陳嬷嬷閉着眼享受一會兒,才柔聲說起了正事,“你去看看沈慈吧。”
汪以芙捏肩膀的手停頓了一瞬,又繼續捏着,問道:“沈慈不是在内教坊好好的麽。”
“她跟封嬷嬷請辭了。”
“請辭?”汪以芙停下手,蹲到陳嬷嬷手邊,問道:“封嬷嬷答應了?”
“封嬷嬷沒答應下來,今日找人進宮來告訴我,讓我給個信兒。”
“這又是爲什麽……”
“沒人知道沈慈怎麽想的,所以讓你去看看她。明日你去尚宮局拿牌子去内教坊,沈慈若是不喜歡内教坊,尚可換個地方,若是……想離開皇城,也隻能讓她去了。”
“好,我明日早些去。”
“以芙啊,你要記得我說的話,如果她想離開皇城……”
“我不會阻止她的,我會幫她的。”
陳嬷嬷摸了摸汪以芙的臉,有些粗糙的指腹擦過,有點兒舒服的感覺,“好孩子。”她說。
汪以芙一大早等在尚宮局旁,第一個去拿了烏木牌子,可她并沒有直接往北邊的元武門走,而是去了太醫院,等杜京墨上職。
杜京墨見她靠在門口,心早就飛過去了,急急跑上前,笑着喚道:“以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