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這次宮宴隻是忙而已，她們膳房剛把鮑汁龍鱗端出去，汪以芙就見有兩個出去如廁的宮女回來，摟着胳膊悄悄說話。
汪以芙訓道：“如今這麽忙，你們還有閑工夫在那裏打悄悄話？”
那兩個宮女見掌膳訓話，隻好福禮認錯，解釋道：“聽說阮司膳和茉析掌膳那邊出大事了，我們擔心受罰，這才議論兩句。”
“受罰？出什麽事了？”
“聽說建極殿那邊，不知哪國的外史說要獻菜賀壽，竟然把金池遊龍端上來了，這明明是咱們禦膳房的獻壽菜，不知怎的被人奪了，這會兒人家已經把菜獻了，兩位大人可怎麽辦？”
汪以芙聽到這話隻感覺一盆涼水迎頭澆下，防了自己人終究沒防住外人。
若再把同樣的菜端上去，丢了皇家面子，禦膳房必遭重創，若放棄禦膳房賀壽，去年娘娘壽辰那裏出了彩，今年皇上壽辰反而不用心了，落得個輕重不分的罪名，隻怕帝後還要生嫌隙。
她立馬轉頭，對尤司膳說道：“司膳，我去看看。”
還沒等尤司膳答話允許，她人已經跑遠了，提着裙子急匆匆跑到德嫔娘娘膳房，屋裏女史宮女們都在忙活宴菜，唯有做賀壽菜的兩個人神魂具散，什麽都沒幹。
茉析坐在門口拿着煙杆，眼睛看着地上，眨都沒眨一下，拿着煙杆的手不斷顫抖，臉上隻差寫着害怕兩個字。
阮司膳則站在竈台旁，亦是一言不發地發着呆。
汪以芙急道：“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你們兩快醒醒。”
她這麽一喊，兩個人才有所反應，都擡眼看了看她。
茉析抖着的手被她吼了兩句，抖得越發厲害，嘴裏說着：“這不是什麽後妃膳食……尋常宮宴……這可是……天子生辰啊……”
汪以芙一把子抓着她兩個手腕，先穩住茉析的手，鎮定說道：“别慌，熱菜還沒上完，咱們快想辦法還能彌補，去年皇後娘娘生辰被人倒了馊水，咱們不也想到辦法了麽。”
阮司膳想到去年皇後娘娘生辰的事，比茉析先一步鎮定下來，喃喃道：“沒錯，快想辦法要緊。”
她自顧自說完了話，便在竈前的小道上走來走去，足足走了六七個來回，問道：“要不然，再做一次燙魚片？”
茉析反駁道：“皇後娘娘跟前用過的，還被命婦們誇得滿京城都知道了，豈能再用？”
“可以再用。”汪以芙眼望虛空，忽然迸出這麽一句話來。
茉析依然覺得不合适，說道：“若再用，有損天子顔面，若是發了雷霆，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茉析姐，别忘了當時燙魚片是權宜之計，咱們本來是想用酒、用火的。”
“武英殿不可用火，建極殿如何使得。”
“用蠟燭帶着火進去，隻要沒有出意外，皇上和娘娘大約也不會責怪。除了用酒用火，再找點東西，我小時候在民間見過一些戲活，借鑒一下，應該足夠應付過去。”
“什麽戲活？你先說來聽聽。”
“現在哪裏還能讨論那麽細緻，咱們先找人找工具做機關吧，能做成什麽樣就什麽樣，盡力而爲。”
阮司膳覺得汪以芙說的有道理，催促道：“做金池遊龍的鳜魚、草魚、鯉魚都有，我帶人趕緊片魚，有什麽戲活快去弄，時不待人呐。”
“茉析姐，你和我去找人借東西，阮司膳，魚一定要薄！”她拉着茉析剛踏出門，又邊走邊轉身喊道：“把禦膳房最大的盤子拿出來。”
宮宴的菜一道一道送出去，送到雞髓筍的時候，汪以芙和茉析、阮司膳好不容易把賀壽菜準備好了。
這菜得由茉析和阮司膳帶進建極殿，汪以芙還是不放心，偷偷摸摸跟着尚儀局的宮女進了建極殿。
建極殿裏，絲竹磬鍾正配合奏樂，皇上在金階高台坐于龍椅之上，階前擺着牡丹紅毯，延于門口，八個舞女在毯子上舞袖，正跳得婀娜。
兩位尚食女官領着幾個宮女立于西邊金階和樹粗的盤龍柱子間，另一邊是尚儀局的樂官們。
各國使臣和禮部重臣在殿内分坐兩旁，正品嘗着各色菜肴，豪飲瓊釀。
汪以芙順着宮女們走動的線路，順利躲到了陳嬷嬷的身後，陳嬷嬷見她沒打招呼就來了，眉間微沉，奈何此等重要場合，又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不好過問。
等到金湯菜膽一客一客端進殿中，汪以芙的心就被提到了嗓子眼，該來的終于要來了。
陳嬷嬷向天子的方向彎腰，笑道：“陛下，今逢陛下壽辰，尚食局感恩陛下寬厚，隆恩浩蕩，特意準備了一道菜肴爲陛下賀壽，望請陛下恩準獻藝。”
皇上朝陳嬷嬷微微傾身，說道：“陳尚食用心，準了。”
茉析、阮司膳二人和四個宮女一起将一張直徑一個人高的圓桌擡了進來，桌子用大紅桌布蓋着，完整遮住了桌腳。
桌子上是一個景泰藍大盤，盤子僅比桌子小一圈，兩頭放着燭台，點着蠟燭，盤子裏面好像什麽都沒放，盤内花飾的金邊藍紋清晰可見，中心有一朵水滴樣的白蓮花苞。
盤子端上來以後，四個宮女就退下去了，此時就有外邦使臣嘲笑一聲，說道：“皇帝陛下，您這裏的廚子做的賀壽菜，怎麽是個空盤子？”
皇上并未展現怒色，不過一笑置之，反而問茉析和阮司膳：“你二人，究竟賣的什麽關子？”
“請陛下稍等。”
茉析和阮司膳說完，将兩邊的燭台拿起，将燭頂的小小火焰伸向盤中，不過輕點一下，忽而盤中燃起藍底黃帽的火焰，火焰像伸出肘臂一樣在盤中環抱，将盤子燒起來。
原本什麽都沒有的大圓盤，内裏漸漸泛出白色，此時才見有魚肉卷曲，一層一層遞向盤中心。
火焰漸滅，隻聽到細細的滋滋響聲，響聲過後沒多久，盤中的白色蓮花盛開，花心的金佛升上來，坐底有光，照得金佛閃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