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下三人漱了口,用手指點了點鹽嘗嘗,嘗完以後面面相觑。
這兩堆鹽與膳房的鹽确實嘗不出區别來。雖然都是鹹味,其他的鹽多少帶一絲絲别的味道,嘗得不多就能區分,唯獨這兩堆和膳房的貢品鹽,她們實在是分不出來。
“這兩種是什麽鹽?”
汪以芙拿着碟子朝那十五個罐子一一比對,最後對到那兩罐,罐身上寫了兩個私字。
“這兩堆是私鹽。”
話說出口,汪以芙自己都吃了一驚,皇家貢品,是不可私自販賣的。
“是誰給你買來的?”
汪以芙似是尾巴被人揪住似的,心頭掙紮了一瞬,随後解釋道:“是托宮外的一個朋友,我隻是想試試鹽的區别,哪裏知道會有這種事。”
“問問她,從哪裏買來的。”
“都是京城集市上買得到的,茉析姐,也許咱們想的是一樣的,要知道官府對鹽管得緊,私鹽這種東西,京城能賣的地方寥寥可數。”
茉析習慣性地嘬煙嘴,失了神卻把煙嘴戳到臉上去了,她慌得将煙杆拿遠了些,滿面愁容。
“這事,還是告訴陳尚食要緊。”娟子一邊收拾着,一邊勸着茉析,“宮裏的貢鹽流到市面上去了,能辦成這樣事的人……”
她說着說着,眼眸又垂了下去,漸漸無言。
屋裏各人都猜得到她說不出的下半句話是什麽,能辦成這樣事的人,隻怕陳尚食也拿他們沒辦法。
“那皇後娘娘呢?”
這句話像一盞燈突然點亮一樣,引的衆人都看向汪以芙,她自信笑道:“如果皇後娘娘知道了呢?宮裏貢鹽被人拿出去販賣的事,不就自然而然讓皇上知道了麽?”
“咱們是什麽人?娘娘是說見就能見的麽?再說了,見着娘娘怎麽跟娘娘說這事?拿什麽東西當物證?”茉析多瞥了汪以芙一眼,又道:“如若問起來,是怎麽發現這事的,又該如何說明?”
屋裏又陷入一片沉默,茉析說得對,貿然舉報必要說清楚來龍去脈,且要湊一個恰當的契機,似乎不是她們人力可爲的。
汪以芙心裏有了一個主意,卻不言語,茉析必然也是對她這鹽的來曆抱有疑問的,隻是茉析暫時不想深糾,何況她這主意說出來,茉析肯定不同意。
如果鹽庫出了問題,突然需要大量貢鹽補充呢?
晚上娟子落鎖,四個人回六局一司,汪以芙卻心心念念想着尚食局的鹽庫,貢鹽在宮裏是隻存在尚食局的。
皇城内的庫房會存更多,按周期運送到宮裏,不過如今貢鹽在外私賣,皇城庫房的鹽肯定不夠數。
她得想辦法把尚食局的鹽都毀了才是。
宮裏名貴食材例如靈芝和人參,庫房是由内務監管着的,每月按宮制份例發出來,新鮮食材是由光祿寺每日運送進宮。
鹽這種日常要用的調料卻是存在六局一司自己的庫房裏,就在進門院子裏,在這裏方便自己人調配,也方便搬運。
白日是有人看守進出的,唯有晚上落鎖了以後,這裏才沒人,她也隻有晚上才好動手,問題是她怎麽進門。
汪以芙想了好幾天,想到馮小寶已經把宮内外幾個膳房的鹽都給她弄來了,她也沒想出個辦法來。
這幾個膳房,汪以芙沒拉着茉析他們一起品鑒,她和馮小寶在膳房無人以後,把幾個鹽罐子都打開。
這幾個鹽的分别度就非常明顯了,宮裏的尚膳間尚可,用的鹽僅比她們膳房的次一些,西膳房供的是皇城幾個神佛大殿和道經廠的太監,又次一點兒。
東膳房和南膳房以及内教坊用的鹽又要差一點兒,可跟平民百姓家的鹽也差不多,這鹽的質地,與上次她小姨帶給她的一些官鹽十分相似,且鹽的顆粒不均勻,想幾種鹽摻在一起的。
最差的是北膳房,汪以芙撥弄撥弄,竟然發現這鹽裏面還有些沙子。
如果有沙子,便是欠了一次煮鹽的步驟,需要膳間的人自己再煮一次水把沙子濾掉,再把水煮幹成鹽。
這沙子應該是濾的時候不仔細,太監又偷懶,又留在鹽裏了。
北膳房多供的是一些掃撒太監,雖然說在皇城裏沒地位,幹的都是辛苦活,可也不至于用帶沙子的粗鹽,他們這裏必定是有貓膩。
汪以芙越來越明白這鹽裏面的玄妙,一方面把宮裏閑置的貢鹽拿出去私賣,賺高價,另一方面花官家的錢高價買差鹽,吃回扣。
一個鹽尚且如此,那麽鄭掌醢負責供應的饧、油、醬、梅、都可想而知是什麽情況。
“以芙姐姐,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北膳房用這麽差的鹽,都沒人發覺的麽?”
“怎麽可能沒人發覺,隻是這等苦事,都是上面人互相包庇的,哪裏有人管?你若多說兩句,還得多挨一頓闆子,不如打碎牙往肚裏吞,活活咽下去得了。”
汪以芙想來想去,此事還得找個幫手才行,又打起了馮小寶的主意,擡眸問道:“小寶,你想不想幫幫他們?”
馮小寶腿軟,差點兒就要跪下去,他一手扶着桌子,凄凄切切懇求道:“姐姐,你讓我幫你做什麽都行,唯獨這動人錢财的事,我可是萬萬不敢的。
内務監光祿寺都是一路人,官官相護的,你動得了這個,那個就不樂意,哪能讓你輕易得逞。”
“誰讓你現在去動他們了?”
“那你想幹什麽?”
“你先告訴我,如果這禦膳房落了鎖,我沒鑰匙又想進來,該怎麽辦?”
“把窗戶敲爛就可以了。”
“若不能有聲響呢?”
“那沒辦法了,無論從門從窗,哪怕從屋頂,也不可能沒聲響,能沒聲響的那是采花大盜,都是流氓。”
“真就沒有别的辦法了?”
“沒有。不過,如果你怕忘了帶鑰匙進不來,我倒是有個法子。”
汪以芙來了精神,湊近了些,問道:“你且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