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們對手藝超群的沈慈多有喜愛,又中意她心思單純,都是笑眯眯的,陳嬷嬷看到沈慈身後的汪以芙,問道:“你的菜還沒上嗎?”
汪以芙走上前來,半蹲道:“嬷嬷,還沒有呢。”
“呈上來吧。”
汪以芙把白盅放在桌上,掀開蓋,嬷嬷們看了一眼,裏面是紅白蘿蔔、白菜和黃瓜切絲加蒜和腌紅辣椒做得亂拌菜,五顔六色的摻在一起倒是不難看。
“你是在開玩笑嗎?”夏嬷嬷站起來訓道,“考核你們的廚藝水平,你不會做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樣熬個湯端上來,至少證明你用心了,費工夫了,怎麽能拿這樣的東西來糊弄人呢?”
“嬷嬷,我是用心了,才決定做這個菜給嬷嬷們吃的。”
“胡言亂語,把菜随便切一切,拌一拌就端上來了,還能說你用心?”
夏嬷嬷在這發火,突然聽到身旁“嘎吱嘎吱”地脆響聲,回頭一看,陳嬷嬷嘴巴裏正在咀嚼什麽東西,她看着遠方的藍天白雲,正在細細品味個中味道,嚼完了咽下去,又夾着菜來了一口。
官最大的尚且如此,其他三位嬷嬷也隻能先坐下,伸出筷子嘗那道亂拌菜,出奇的是,她們都忍不住多嘗了幾遍。
哪怕是方才沈慈做的那麽驚豔的琉璃雞,三位嬷嬷也都隻吃了兩口,一口嘗原味,一口沾點蘸料,面對汪以芙做的亂拌菜,她們卻不吝啬筷子,“嘎吱嘎吱”嚼了好久。
陳嬷嬷放下筷子,又問道:“怎麽想到,做這個菜的?”
“《周易》裏說,世間萬物都有陰陽調和,方才嬷嬷們喝了那麽多雞湯,吃了那麽多肉,有陽的一面,就需要陰的一面調和。
我涼拌的這個菜,一點兒油都沒放,吃起來本身清爽,有提鮮的一點點甜,和解膩的醋酸味,用蔬菜調和肉腥,用酸甜味調和鹹鮮味,嬷嬷們才能吃得舒爽。”
“你說得很對,看來書沒有白看。”
周嬷嬷又問道:“這菜裏還有一點點辣味,既沒有喧賓奪主,搶了主要的酸甜味,又多了一層恰到好處的餘味,你是個新手,怎麽知道各類調料應該怎麽放,放多少才合适呢?”
“靠嘗。”
“嘗?”
“西殿裏的各種調料,我都拿出來了,除了底味需要的鹽,酸甜味需要的糖和醋,其餘的醬料,調料,我都放了試一試,最後試出來這個是最好吃的。”
周嬷嬷哎呀一聲贊歎,對着其他三位嬷嬷,忍不住誇道:“這孩子的舌頭有這麽靈敏,真算得上是天賦異禀了。”
到這裏,所有姑娘的菜肴都考核完畢了,陳嬷嬷招呼道:“你們都互相嘗嘗同僚做的菜,這也是學習的機會,也是一飽口福的機會。”
大多數姑娘嘗過邱南雪的湯和沈慈的琉璃雞,都知道自己與彩頭無緣了,雖不至于放棄廚藝,也都跟蔫了的菜葉一樣,被打擊得沒了信心。
四個嬷嬷挪到西殿商量前三甲,等了半天也不見出來。
邱南雪急得拿起筷子去吃汪以芙的亂拌菜,輕蔑說道:“手藝平平,不過如此。”再吃一口沈慈的琉璃雞,嚼着嚼着,竟然把筷子給摔了。
這雞已經放了小一會兒了,這種味道,這個口感,越吃隻能越感覺到屈辱。
西殿的門開了,四個嬷嬷走回到北邊的亭子裏,姑娘們都在亭子前侍立,等待嬷嬷們宣布最終結果。
“你們都辛苦了,爲了今天的考核,一日都沒懈怠,早上到現在也沒休息,今日下午就放假,明日再繼續學習吧。”
陳嬷嬷突然宣布這麽個好消息,姑娘們立馬就忘了剛剛被打擊過一回,歡呼雀躍,周嬷嬷也一改常态,任由姑娘們放肆。
“本日的考核,可以看到你們最近學習還算認真,做菜的環節,也看到了不少驚喜。
既然是有彩頭的比試,自然有輸有赢,輸的沒必要氣餒,赢的也不許驕傲。三人行必有我師,從别人的手藝中,是一定能學到新東西的。
姑娘們剛歡喜一回,聽見陳嬷嬷訓話,都斂首正經聽話。
“前三甲我們已經定好了,先說說第三名,第三名是邱南雪。”
邱南雪身旁的姑娘本想祝賀一番,笑嘻嘻地轉頭看到她的臉,就作罷了。
第三名正沉着臉,絲毫沒有喜悅的情緒,雙眼無神看着亭子上台階,人人都看得出她在生悶氣,隻是不知道她是氣自己不争氣,還是氣别人太優秀。
“你們中大多數人都是用雞湯做豆腐羹,隻有邱南雪的湯做的是最好的,真正做到了食其味而不見其形,這等工夫沒有經驗是出不來的,這一點你們都要好好向她讨教學習。
不過,也正是因爲選擇做豆腐,出彩而不出奇,所以隻得第三名,第二名……”
聽到此處,沈慈和汪以芙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方才隻有她們三人的菜肴獲得了嬷嬷們的肯定,第三甲是邱南雪,那另外二甲怎麽着都應該是她們倆,想到此處,兩個人不免更緊張了。
“第二名……是汪以芙。”
汪以芙聽到結果,松下了一口氣,她也沒想過在廚藝上能勝過沈慈,隻能用出其不意試一試,結果雖然她未能獲得進宮的機會,沈慈去其實也是一樣的。
“你們今日大多數人都在想辦法做自己做的最好的東西,或是用好食材,或是炫技術,隻有汪以芙是站在食客的角度選擇菜肴,知道我們雞湯喝多了,肉吃多了會膩,就用涼拌菜來調和。
她做的東西,剩的也是最少的。
作爲廚師,最重要的不是炫耀自己,而是要把食客擺在第一位。在宮裏,就是把主子貴人們放在第一位,希望你們今天,也能學到這一點。”
姑娘們都低首稱是,等待陳嬷嬷宣布第一名。
“第一名,我們評給了沈慈,原因很簡單,她做的東西最好吃。”
她做的東西最好吃?
陳嬷嬷這個理由好像富含很多意義,又好像什麽意義都沒有。
練習場的女孩子們都愣頭巴腦的,一方面覺得陳嬷嬷說得的确對,另一方面又實在難以琢磨,什麽叫最好吃?
如果一個人覺得好吃,另一個人覺得不好吃怎麽辦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