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死後,甯朔和盛宴鈴回了京都,帶回來一對雙生兒。
一男一女,正好湊成一個好字。
甯國公府人人都歡喜,隻有她不喜歡。她找了人來算卦,發現這兩個孩子生辰八字克她。
她偷偷摸摸的給孩子們喝符水,說是這般就能旺她了。
盛宴鈴氣得渾身哆嗦,恨不得拿出剪刀就把老夫人的心肝肺剪爛。
栗氏也氣得不行,找甯國公攤牌,“前幾天,她又想給朔兒納妾,我也就不說了,怎麽現在還給兩個孩子喝符水?那般的東西,也不知道加了什麽在裏面,喝壞了身子怎麽辦?我是再受不了的,你若是不将她解決妥善了,以後晨兒和正氣回來,怕又要鬧。”
甯國公唉聲歎氣。
他覺得自己其實已經算是一個好兒子,好丈夫,好父親。
母親和妻子不和,他周旋其中,兩邊都照顧妥協,兒女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也努力尊重,從不過度幹涉。
如今兒女出息,妻子厲害,唯獨老母親像個蠢貨。
他的心在母親一日又一日的搗亂中開始偏離。
他跟母親促膝長談一次,在她又哭又鬧又撒潑之下,還是說出了那句話:“不若……母親去京郊住着?”
母親年歲大了,再回睦州去不好,還不如就去京郊。
老夫人把甯國公又打又罵,什麽“孽障”“生了條毒蛇”“早晚要被你殺掉”等話都說出來了。
但也沒有咒罵兒子去死。
她哭哭啼啼:“你父親死得早……我一個人含辛茹苦拉扯大你……”
甯國公:“母親,父親也沒去多少年……”
老夫人:“你閉嘴!”
甯國公就閉嘴了。
他很是憂傷。
他去找兒子們喝酒,如今三個兒子回來了兩個,他還算是欣慰。
“等你們四弟回來了,咱們家才算是周全。”
他對如今的甯國公府很是滿意。但剛滿意完,就聽說母親在京郊鬧騰着絕食。
甯國公馬不停蹄的趕了過去。結果老母親精神奕奕的在看戲。
見了他來,笑着道:“我今晚就準備去死了,你這般的孝子,在我臨死之前陪陪我?”
甯國公頓時氣血上湧,哭着道:“母親,你這是做什麽。”
老夫人啧了一句,“你把我送到這裏來,就該知道有這一日。”
她晚上也沒死,美滋滋睡了一晚,第二天看着守在床邊的甯國公道:“你怎麽不走?怎麽,怕我真死啊?”
甯國公都要崩潰了。老母親竟然如此折磨人。
栗氏聽聞笑着道:“這是她慣常的本事,當初也是這樣對付我的。”
她回憶從前,“說自己想死有什麽稀罕的,當初我剛嫁來你家,你我恩愛,她見不得咱們好,日日晚上把我叫過去,說她夢見了小鬼,恐要索命,必須要兒媳婦在身邊才行。”
那時候她剛嫁過來,總是想要把日子過好的,結果一日一日,全部消磨在老夫人的折磨之下。
“我還記得,公爹對此事也是知情的,但他從來不管,你日日忙着外面的事情,也對我不管不問。”
“天知道我是怎麽過來的,如今你不過是守了她一夜罷了。”
甯國公有些怔怔。
妻子向來和善,以心換心,以誠待人,所以後來她跟母親鬧到不可開交的時候,他還很是不理解。
如今回想起來,也完全沒有了記憶,隻知道兩個人一直不對付。
甯國公唉聲歎氣,直到此時此刻才由衷的說了一句,“真是辛苦你了,母親的性子,确實磨人。”
栗氏:“這算什麽,你還記得我剛生完瞳瞳,是個女兒,她便臉色冷了,要把瞳瞳給掐死。”
甯國公是有一些關于此事的記憶,但記得不是那麽深刻,畢竟已經這麽多年了。
栗氏卻此時此刻想起來還是氣得牙癢癢。
她抹淚道:“我好不容易把瞳瞳救下來,她卻拿着雞毛撣子來打我,說我是個掃帚星,生出的女兒也是掃帚星。說你們甯國公府三代單傳,萬萬不可折辱在我的手裏,必須要把這個女兒給殺了,将來才會生出兒子來。”
甯國公确實不記得這些話了,但此時聽了也是惱怒,“母親真的說過這些?”
栗氏冷笑:“所以說,你哪裏有我疼愛孩子。”
甯國公歎息,本來想要叫栗氏去京郊照顧母親的也不好叫了,隻能自己灰溜溜的過去。
老夫人見了他也不搭理,隻一味的去爬山,路上崴了腳,她不要别人背,一定要甯國公背。
甯國公氣喘籲籲的把人背回來,老夫人又偷偷給他喝符水。
甯國公:“……”
他惱怒道:“這是什麽玩意!”
老夫人:“這是驅邪的,你如此不孝敬母親,必定是身上被栗氏下了蠱,我這是爲你好,爲你驅邪呢。”
甯國公大怒,親自帶着人去抓了賣符水的老和尚,然後就發現……這老和尚和老母親竟然有一腿。
甯國公終于下定決心把老母親又送去了睦州。
怕她亂說話,還專門叫人盯着她。
甯國公歎息:“母親竟然變成了這樣。”
栗氏:“她不是突然變成這樣,而是之前隻折磨我,沒有折磨你,所以你當做看不見,如今她開始折磨你了,你就說人家變了。”
至于變沒變,天知道。
甯國公讪讪的,“若母親一直是這樣,這些年便多虧了你。”
栗氏等了這麽多年,終于等到一句真心實意的道歉,卻已經不如年輕時候那般歡喜了。
她擺了一桌酒,帶着宴鈴和雲娘喝,“從我有那麽一個婆母開始,我就暗暗的發誓,若是我有了兒媳婦,必定不會讓你們受此委屈,不會折磨你們。”
“我會對你們好,把我沒受過的好處都給你們,如此,才算是對得起你們。”
雲娘和宴鈴都很感激她。
若不是有她在,她們也不會過得如此舒心。
兩個人各摟住她的一隻胳膊,親親昵昵的道:“母親,我們以後也會對我們的兒媳婦好的。”
栗氏就笑起來:“這樣就好,一代傳一代,便是家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