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他方才看着我說那一番話,恍惚之間,我差點以爲它是我的兄長。”
“隻可惜,我的兄長已經逝去了。”
盛宴鈴聞言,突然就冒出一個念頭,“既然如此,不若你就認他爲兄長吧,做個幹哥哥,往後在這世上除了阿梧之外,也算是有個親人。”
昭昭就笑起來,“不至于不至于,我隻是說一說罷了,我有沒有兄長的,還不是一個樣?東南西北的跑,跑不盡的地方。”
然後又想起了阿梧,道:“太子妃選擇了父親和阿兄,我很佩服她,也很心疼她,但無論怎麽樣我也幫不上忙,她既然讓我走,我便不能拖她後腿,早早地離開。”
她看向盛宴鈴,眸子裏帶着豔羨道:“我也很羨慕你,你做了好多事情,我阿兄九泉之下會感激你的恩德。”
盛宴鈴就有些羞愧了。她覺得自己什麽也沒做,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罷了。
而且她現在戾氣重,有時候夢裏竟然會夢見皇帝被斬頭了。這個夢她隻敢跟甯朔說,别的人提都不敢提。
但是巍巍皇權,就是如此。她不敢提,三哥哥聽了也無奈,因爲他們沒有辦法去讓皇帝認罪。
便隻能退而求其次了。但是三哥哥說,總有一日,當一位真正的明君坐上那個位置,他們就不需要擔心這些了。
她對昭昭說,“我跟着查案這麽久,總算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命是不值錢的,誰的命都是。所以活着的時候,且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吧。”
她又把昭昭要和黃正經要一塊離開的消息讓人告訴了太子妃。東宮裏,太子妃靜靜的坐在屋子裏,将手上盛宴鈴遞進來的紙條燒成了灰燼。
總算是有一件事情是值得高興的。黃正經是個什麽樣子的人,她也是知曉的,這般的人陪在昭昭身邊,至少兩個人有個照應。
志趣相同,同伴而行,成爲摯友,也算是不錯了。
剛燒完,就聽門外蘇嬷嬷道:“太子妃,太子殿下帶着皇太孫,朝華郡主和小皇孫來了。”
太子妃嗯了一聲,“進來吧。”
蘇嬷嬷打開門,将一家子請了進去,太子妃轉過身,就瞧見太子帶着三個孩子站在門口。孩子們除了阿梧什麽都不懂,還在咧開嘴笑着吃手,朝華和阿狸都面帶惶恐。
太子的臉上有幾分怒火,卻眸子裏也有愧疚之情。蘇嬷嬷退了下去,太子将門關好,帶着孩子們過去,“英娘,你已經有兩日不曾用飯了。”
太子妃沒有言語。她看向孩子們,“阿娘隻是有心事,胃口不佳,你們不用擔心。”
朝華郡主小心翼翼的問:“阿娘,是不是外祖父家出事情了?”
外祖母遞了幾次折子進來,母親都沒有接。
太子妃驚訝于女兒的聰慧,然後摸摸她的頭,“沒有,隻是你外祖母想要來求阿娘辦件阿娘不願意做的事情,阿娘沒有辦法,隻好不見她。”
朝華半懂不懂,“就不能幫一幫外祖母嗎?她對我們都很好。”
然後頓了頓,道:“外祖父也很好。”
太子妃的心就沉了下去。她一個眼刀子就給到了太子。太子不自在的挪開頭。最後一句話,确實是他要朝華說的。
阿狸還小,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靠在阿娘的懷裏安撫她,“阿娘不要怕,阿狸幫阿娘的。”
太子妃心頭一酸,對着朝華道:“你們先回去吧,我跟你們阿爹商量商量外祖母家的事情。”
朝華哎了一聲帶着兩個弟弟走了。
屋子裏面就又剩下了兩人。
太子妃心裏氣不過,卻也沒有力氣跟太子置氣了,隻道:“往後不要利用孩子來辦事。”
太子歎息,“但凡有法子說動你,我都不會出此下策。”
他問:“英娘,你想清楚了要如何做了嗎?”
太子妃沒有想清楚,但不妨礙她對太子唾棄,“我想清楚與否,是因爲真兇是我的父親,是我的家人,陛下以他們的命來要挾我,我不能一時做出決定。但你呢——你毫無遲疑的就選擇了我父親——壽客,從前你隻能稱作是膽小怯弱自私之人,如今,你還算是個人嗎?”
太子面色僵硬,“英娘,我也沒有辦法,事情已經如此,我一旦做下決定,你和朝華,阿狸,還有你家的弟弟妹妹,你的母親,祖母,都要沒命了,我要怎麽去做這個惡人。”
“我隻不過是提前做出了你做出的決定,我也是爲你好,你怎麽能如此說我。”
太子妃閉上眼睛,聽見他那句“我不過是提前做出了你做出的決定”,便惡心得肚子裏面翻江倒海。
她痛苦的道:“那太傅呢?你這般選擇,我要是也如此選擇,那太傅和蘭時的命,申家三口人的命,就這樣不明不白的逝去了嗎?”
“公道呢?”
太子沉默了。他隻是道:“英娘,這幾日,你在想,我也在想,你痛苦,我也痛苦,我也不是狼心狗肺的人,隻是大丈夫活在世間,不能被眼前一樁事情絆住了腳步,我們總要往前的,往前走了,也許就能得到自己的答案了。”
他想起了鎮國公昨日跟他說的話。
他說:“殿下以爲,這麽一樁大事,單單是臣一個人就能辦得到的嗎?”
太子當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白着臉,“父皇是知曉的?”
鎮國公道:“是陛下給臣的旨意。”
太子當時就憤怒了,他問:“爲什麽?”
鎮國公道:“一是爲利,二是爲情。”
太子一聽便懂了。
江南和棠溪夫人,是父皇厭惡太傅的兩點。
鎮國公便問他,“英娘這個傻孩子,她是被人利用了,陛下一直在操控她的念頭。”
“殿下,臣可以認罪,但臣不甘心。且臣這麽一去,殿下就認定了陛下會傳位給阿狸而不是晉王?”
“殿下别忘記了,晉王也是有孩子的。晉王的小兒子,聽聞很是聰慧,是陛下喜歡的聰明人。”
太子一時間就又恨上了晉王和皇帝,而不是鎮國公了。
他認同了鎮國公的話,問太子妃,“難道最該死的不是父皇嗎?”
太子妃後背發麻。
她知道,必定是父親在背後推着太子在走向深淵。
太子這般的腦子,父親說什麽他都信。
她深吸一口氣,決心将人看住了,不再讓他出門。
陛下真的已經起了殺心,現在還沒動手,還算是有回旋的餘地,要是太子敢動殺父的心思……
她渾身寒顫:隻要太子和父親謀反,無論她怎麽選擇,都已經保不住鎮國公府了。
父親糊塗啊。他以爲陛下會一無所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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