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以爲他最多就是順其自然離世。
但他自戕了。
皇帝很久都沒有回過神。
不雨川做了一輩子的忠臣,一輩子沒有違反過他半分意思,君臣相知,理應是千古佳話,卻臨到了了成了如此的模樣,實在是可恨。但憤怒過後,皇帝又想起他的好。
想起年輕的時候他對自己的維護,想起即便是随伯英案查到最後,他也舍不得對自己說出一句難聽的話。想着想着,就有些愧疚起來。
皇帝的愧疚自然不會對人說,他隻是把自己關在了已經擦幹淨血迹的大殿之内,誰也不見,不吃不喝。
直到有人來說太子妃帶着皇太孫和朝華郡主去祭拜不雨川。
皇帝将人招進來讓他說完整。于是就聽聞甯朔和于行止行孝子禮,一家一家去報喪,聽聞甯國公一家都去了不雨府幫忙,就是甯朔的未婚妻都行的孝女禮,正在爲不雨川的喪禮奔波。
皇帝就對甯國公府高看了一眼,拍手道:“好啊,這才是忠義之家,不同于那些谄媚耍心眼的。”
他還道:“甯國公府百年之間都不斷恩,便是靠着此種家風。朕聽聞她家夫人還給宋家男女老少都送去了飯食?”
太監低頭,“是。”
皇帝沉吟片刻,“宋家男丁年都流放西北。至于女眷……都放她們歸去。”
不過想到不雨川最後自戕的身影,他到底說了一句,“不要用宋渭南陷害随伯英的罪名,就用宋渭南貪污案。”
宋家被抄家之後,可是搜出不少的金銀來。
決定好宋家的事情,皇帝總算舒出一口氣,不過聽聞甯國公府要沿路設下祭拜棚子直到嶺南的時候,還是摔了杯子,但什麽也沒說。
然後就是問哪些人家去了,哪些人家沒去。太子妃去是皇帝早想到的,但太子又沒去還是讓他怒罵了一句,“豎子無德,怎可堪配儲君之位。”
這句話不知道怎麽的,就傳了出去。
晉王大喜,轉瞬就去不雨府裏拜祭了。太子也聽聞了此事,氣得在東宮裏面摔東西。
就有心腹勸他,“陛下即便再是惱怒您,也從未有廢儲君之心。再看晉王,跳來跳去,跟個跳梁小醜一般,陛下又給了什麽恩待呢?五年前,随太傅去世,但今日,宋家也倒了。晉王可什麽也沒有撈着。”
太子左思右想,還真是這麽回事。他笑起來,“是啊,宋渭南剛跟他勾搭上,就被父皇斬首了,哈哈,真是大快人心。”
他摸了摸下巴,問心腹,“那我還要去不雨川府裏嗎?”
心腹搖頭,“殿下,做人豈可反複無常?晉王剛開始不去,便是因爲宋渭南是不雨川抓走的。他要是去了,不就是讓底下跟随他的人嗤笑嗎?但陛下一動怒,他就去了,他還如何去服衆?相反,若是殿下不去,則是理所應當的。”
太子:“此話怎麽說?”
心腹:“随太傅是殿下的太傅,太傅之死,宋渭南固然可恨,但是不雨川就不恨嗎?若不是他查案不清,被人用來當刀,随太傅怎麽可能含冤而死,被人指指點點五年。”
他道:“如今,他雖然身死,但殿下心有芥蒂,又有什麽錯?難道人非要有完人嗎?”
太子覺得他說得對。
他本身就不願意去祭拜不雨川,所以點頭,“既然如此,那便不去了。左右已經被父皇罵了,随意吧。”
父皇對他一直都不喜歡,無論他做什麽都是錯的。他譏諷的道:“既然做什麽都是錯,幹脆就去死吧,死了,父皇可能就會憐惜我了。”
心腹大驚,“殿下,萬不可如此說啊。”
太子頹然,“随意吧。”
……
晉王來祭拜了,太子遲遲不來。太子妃沒有任何詫異,她拉着盛宴鈴道:“蘭時的事情,你最後是不是跟老大人說了?”
所以才想着葬去嶺南。
盛宴鈴點頭,“說了,他一直在夢裏喚蘭時,我心不忍。”
太子妃歎息,“我也知曉你最終還是會說的。”
“那甯朔呢?”
盛宴鈴想了想,道:“他也知曉了。除此之外,沒有别人。”
太子妃如今已經認可了甯朔的人品,道:“你看他爲師跪拜的模樣,德行便是差不了的。宴鈴,你能找到如此的歸宿,蘭時放心,我也放心。”
她祭拜完就要走了,走之前還是沒忍住問:“宴鈴,你和甯朔是不是打着給老大人一路祭拜的事情,将太傅的事情也宣揚出去?”
盛宴鈴卻搖了搖頭,“老大人以身殉道,值得我們爲他一個人祭拜一回。”
“至于太傅……”
她低聲道:“難道太子妃真以爲兇手就是宋渭南嗎?”
太子妃身心一凜,知曉她的意思,她問:“你們懷疑什麽?”
盛宴鈴卻道:“您懷疑什麽,我們就懷疑什麽。”
太子妃苦澀,“那我的父親,你們可曾懷疑?”
盛宴鈴:“懷疑,但也不僅僅是懷疑他,最終的一切,還是要看證據。”
太子妃:“要是這份證據……永遠沒有呢?”
盛宴鈴笑了笑,“我們總要查明真相的,十年,二十年……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總相信,老天讓這一切因緣巧合發生,都是有緣由的。”
她握着太子妃的手,問了一句冒犯的話,“若是真兇是鎮國公,那您該如何自處呢?”
太子妃眸色遲疑起來,而後搖了搖頭,“我相信我的父親,我這一身的正氣也是他教導我的。若是他……真是兇手,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宴鈴,我現在還不能答複你。”
盛宴鈴理解的,“至親骨肉,血脈相連,哪裏是那般好抉擇的。我也隻是問問罷了,太子妃萬不可多心。”
太子妃就摸摸她的頭,“宴鈴,你越發穩重了。”
但回到東宮裏,卻一直在沉思這個問題。
若是父親……
那她該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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