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呈給皇帝的折子裏面将他如何陷害不雨川的事情說了出來。
他說:“因政有異,因私不和,便起疑心,怨心,歹心,終害人害己,如今臣雖萬死難以還随家性命。”
“自随伯英要與我斷交,便心懷嫉妒,得知他要去江南赈災,便夥同江南數位官員轉運銀兩一百萬回京都京郊,再交由管家随平想辦法藏送至小溪妝。”
“此間一年,随平都在做此事,借用各事将銀子藏于小溪妝庫房。随家諸人幾乎不去小溪妝,又對随平十分信任,并不曾懷疑。而後随伯英幾年間又奔波在各處治水,一直未回京都,便并未發現此事。”
從景泰十一年開始,一個專門針對随伯英和太子的計劃便慢慢展開了。
“先由随平找到其弟孫良志,遣其入睦州随家做細作,再一年一年,引誘随伯英丢失聖心,引得太子也被陛下猜疑,震怒。”
“最後,爲随伯英設下一個局,利用他去查随家案。”
整個案子在他的折子之中并不複雜,反而相當簡單。太子當堂痛哭,跪求皇帝一定要斬殺宋家滿門,群臣也很憤怒,勢必要皇帝誅殺宋家滿門。
整個朝堂之中,無人爲宋家說話。宋家姻親紛紛退親,遣返宋家女眷,和離的和離,有好幾個出嫁女已經被逼得上吊了,以示自己的貞潔。
但無論外面怎麽鬧,皇帝都沒有動靜。他隻是将今年的主考官之職給了伍慶元。
伍慶元當時就後背流汗跪在了地上。皇帝拍着他的肩膀道:“如今宋渭南已去,接下來,就要看愛卿了。朕——器重愛卿,萬望愛卿不要讓朕失望。”
伍慶元回家就吓病了,閉門不出。因他之前跟宋家交情頗好,也有兒女親事,有了傳頌多年的換親,如今兒女一起來哭,求他救宋家老小一命,被他當場罵道:“糊塗啊,你們現在還有命來哭,是陛下開恩,要是陛下歸罪下來,便是我們一家子人要人頭落地了。”
伍家兒女變臉,隻能看着宋家人被關進牢獄。
宋渭南死得痛快,留下宋家子孫受苦。栗氏聽其事情後歎息,“自古一樓起,就有一樓塌,有一人生,就有一人死。循環反複,毫不例外。”
盛宴鈴:“也許這就是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深意了。”
“從前讀的時候,并未有如此深的感悟,如今細細想想,竟然覺得落寞極了。”
栗氏小聲跟她道:“宋老夫人這個人還是可以的,她家的孩子也是我看着長大的,如今宋家遭難,咱們還是能幫就幫一把女眷。”
救女眷不遭人眼。盛宴鈴點點頭,當天下午就跟着去刑部大牢裏面送了些飯食。
如今還敢來送菜的人不多了。宋老夫人哽咽,道:“有夫人在,我就知曉即便我死了,以後這幾個孩子也有個好去處。”
她哀求道:“就是嫁給人爲妾,嫁給鄉野村夫,也不要讓她們落到那種煙花之地。不然,我死不瞑目啊。”
栗氏回來之後抱着五姑娘和盛宴鈴哭了很久,“京都的宅子裏都是你來我往,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咱們家的富貴又能留住多少年呢?”
盛宴鈴和五姑娘被說得很是感傷。
栗氏卻拿出一沓子地契:“幸而我這些年在各處都買了田地,雲娘,你也來,大家都有份。”
她小聲道:“都不是咱們的名字,若真有事,還能救一救急。”
盛宴鈴五姑娘和二少夫人都震驚了。
栗氏便道:“這就是智慧了,你們多學着點吧。”
……
孩子們爲長輩的狡兔三窟而震驚,那麽整個京都在爲宋渭南陷害随伯英之事震驚,茶餘飯後,無論何時何地,隻要一開口必然是此事。
因甯朔在不雨府裏照顧昏迷的不雨川,已經有幾日沒有回家,盛宴鈴沒有去找他,便帶着官桂去聽外面的議論紛紛。
“如此說來,這宋渭南可算是壞事做盡了。”
茶館裏,有人如此說。
他穿着一身儒袍,唏噓道:“這樁爲期半年的案子也算是破了,但我心裏總是不痛快。”
“你們說——不雨川老大人爲什麽要在昏迷之前去宮裏保住宋家的老小?”
盛宴鈴其實也很好奇。
她記得三哥哥之前還跟她說過不雨川老大人的道裏面,并沒有禍不及家人。那爲什麽在宋家昏迷之後醒來,強撐着身子去皇宮裏遞折子,而後還要保住宋家的人呢?
如今宋家的家眷沒有被處判,也沒有被放出去,隻關在牢獄裏,暫時無事。
有人已經回了這句話,感喟道:“聽聞宋渭南是畏罪自殺,不雨川老大人在這之前見了他一面,所以……估摸着是宋渭南求了情。”
“老大人糊塗啊,宋渭南害得随大人冤屈而死,理應千刀萬剮,如此這般死去已經是便宜他了,爲什麽還要便宜他的家人。要我看,他家的女眷就該要賤賣才是。”
“嘿,我說老熊,聽聞你早看上了宋家的三姑娘,是不是早想着……啊,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盛宴鈴的臉就氣紅了。
她不是來聽這些的。但男人好像就這些話了。她冷笑一聲站起來,怒斥道:“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那男人聽了這話也不生氣,反而見她嬌軟妩媚,想要調戲,卻被同桌的人攔住了,示意他不要生事。
等到姑娘們都走了之後才道:“你也不看看她們身上穿的衣裳!先敬羅裳吧兄台,别惹得我們也吃了挂落。”
那人才讪讪的。
盛宴鈴一路上生氣,剛邁進家門就見着了甯朔。
她急忙過去,擡頭問:“三哥哥,不雨川老大人還好嗎?”
甯朔露出一個難看的笑,“不太好……”
“宴鈴,我想帶你去見他。”
他第一次,幾乎是顫抖着道:“宴鈴……他就要去世了。”
“他一直在喊蘭時……”
在這一刻,他覺得生命何其渺小。
再大的仇恨,在不雨川真的要逝去這一刻都煙消雲散了。
盛宴鈴感受着他的痛苦,便努力的張開手臂,将他抱住。
她抱住他的腰,堅定的道:“好,我去,我去告訴他,蘭時其實還活了四年。”
“你不能說的話,都由我來說。”
她喃喃道:“先生,你想要告訴他的心意,我都知道,我會一五一十的告訴他。”
“必定不會讓他抱憾而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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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這裏,好感慨啊。
感覺寫到這裏,人物已經不由我來控制了。不是我寫他們了,而是他們自己寫出了自己的結局。
尾聲總是讓人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