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本人的氣質并不顯得兇悍,反而像極了世家調教出來的溫潤公子——他也确實是。
吳禮這般的人,在整個京都也是有數的,所以當初五姑娘看上了他,他也有意求娶,于是栗氏當即就下手給兩人定了親。
當時甯朔和甯晨都沒有動靜,她就給五女兒定下吳家,還被好一通說,栗氏便對着牛姨娘和五姑娘道:“她們這是妒忌咱們,别管她們怎麽說,得了裏子才是正經的。”
吳家也是如此覺得的。吳家長輩也十分喜歡五姑娘,拉着栗氏的手道:“咱們一塊在京都幾十年,我還不理解你的爲人?你是真把我們家阿禮當做是珍寶才願意許配女兒的,這個名聲可不能讓你們來擔。”
于是,便去一家宴席就說一次,“我求着甯國公夫人許配女兒,她說長幼有序,上頭的兩個兄長都沒有定,她怎麽定?急得我哦,恨不得多生兩個女兒嫁過去。”
一群人笑起來,吳夫人又道:“我們家阿禮就要出去遊學了,這親事沒定下來我心裏可不安,你們碰見甯國公夫人也幫我催催,這禮俗是死的,人是活的,妹妹又不是成親,隻是定個親怎麽了?”
她拍掌道:“我們家阿禮雖然是禮,但我們家姓吳,爲了姻緣,少不得要做個無禮之人了,哼,我們也是吳禮人家。”
她都這般說了,哪裏還有人敢在背後嚼舌根,笑着道:“好,那我們就幫你催催。”
兩家就這麽定了親事,所有人都很滿意,“吳禮人家”也成了當時一個人人說起就懂的話。
吳禮出門在外,報出姓名之後,也會有人笑着說一句:“原來是吳禮人家啊。”
他便笑着道:“是,正是在下。”
他對五姑娘的喜愛從來沒有淡過。但他不是個愛寫信的人,不過寫的時候還是要寫很多話的。自己的所見所聞,自己的一些見解,但凡是自己所喜歡的,都在這些書信裏了。
最開始,曦曦也會給他回信,也寫了自己的所見所聞,京都趣事。但漸漸的,她回的信越來越少,她寫的話也越來越少。最後,她幹脆不寫信了。
尤其是最近一年,她收到信也不會回了。若不是母親寫信來說她也如常去吳家走禮,各家宴席之上必定打招呼,他便要懷疑她有了情郎。
他是想要回來看看的,遊學事情未了,她也寫信來說不用爲了她回來,他想來想去,還是繼續往南邊走了。
他在渝州書院待了很久。那是學子們的聖地,他如魚得水,樂不思蜀。本是要待到十一月才回來的,回來之後臘月正好完婚。
結果陛下重開恩科,許多江南子弟都趕京都,他想了想,也和一群同窗們回來了。
回來之後,先回吳家見了父母,然後也不用人通報,直接來了甯國公府。本是要直接去見曦曦的,誰知卻見到了這一幕。
男歡女愛,實在是令人羨慕。但他也有曦曦。
吳禮笑着道:“三哥,五妹妹可在家裏?”
又道:“我剛問過管家,說是伯母不在家裏去于家了。”
栗氏和于夫人越發好了,有事沒事就湊在一塊,甯朔也是知曉的。于是點頭:“确實是去了于家。”
又遲疑一瞬,“我帶你堂庭裏吧,讓曦曦來見你。姑娘家的院子,哪裏能直接去的。”
吳家也沒有想進曦曦的院子,他隻是想站在院子門口等一等,以襯得他誠心。隻是大舅哥不讓,便笑着跟去了堂庭。他是君子,在甯朔面前也不敢問太多曦曦的事情,隻能又拿出自己的所見所聞一直說。
而後頓了頓,小聲問:“我聽聞你在查随家的案子?”
甯朔點了點頭,“是,在查。”
但也不願意多說。
吳禮道:“我在渝州書院見了他在石碑林裏面的字和詩句,是真的佩服。若他是被冤枉的,那也太……”
太過于可惜了。
“一個驚才絕豔的人就此逝去,無論是不是被冤枉的,都是一件遺憾的事。”
甯朔颔首,“我與君所感相同。”
吳禮:“不僅是我們,我這一路一直跟江南學子們同行,幾乎所有的同窗們都對他是如此的觀感。有些人甚至還爲他哭過,真情實意,我見了也是眼裏有淚意。”
甯朔沉默了一瞬,而後笑了起來,“爲何要哭?”
吳禮:“因爲他們細細數起來,他除去那貪污的一百萬兩銀子,并沒有查出任何錯處。而他的功勞,幾次江南治水,北上治災,都是實實在在的。”
當一切的功勞都被上位者埋葬起來的時候,誰也不曾記得他的好。但當他這些功勞被人提起的時候,他們又恍然記起來,哦,原來他爲我們做過這麽多事情。
人心,真是簡單又複雜。
甯朔入世不深,并非空前絕後之人,并不能一時釋懷。
于是,他隻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淡淡道:“隻願能夠還原真相吧。”
吳禮并未感知到他的不高興,笑着道:“這次我同行的幾人還說想要請你吃酒。”
甯朔笑着點頭,“好。”
他也願意結交幾個真才實學的人。這些人是将來的國之棟梁,而若是有同行者,做起事情來将要事半功倍。
甯朔正要說時間,卻見吳禮已經目光呆滞了。他心裏一哂,知曉自己該退了。
果然,五姑娘已經到了堂庭裏。她穿着家常的衣裳,梳着簡單的發髻,但臉未着胭脂而如桃花般豔麗,眉目未描而如遠山一般青黛。
吳禮久不見五姑娘,本以爲會生疏一些,但一見面,不用多說一句話,他就再次被她吸引過去。
他歡喜的站起來,歡喜的走過去,“曦曦,我回來了。”
五姑娘眼神複雜的看了他一眼,“哦,你回來了啊。”
人還是那麽好看,是她所喜歡的,但是吧……她好像沒有以前那麽見之就歡喜了。
這不是吳禮的問題,是她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