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笑的走到牆下,配合着仰頭小聲道:“宴鈴,咱們偷偷和好可以嗎?”
盛宴鈴趴在牆上搖搖頭,“還是算了吧。”
五姐姐和二嫂嫂都不高興,便顯得她的幸福有些刺眼睛。她們都對她好,自然是要同甘共苦的。她決定以後都不要在兩人的面前說她和三哥哥如何如何了。
甯朔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瞧着她的神色也不像是緊急的,便松下一口氣,也不問她到底如何了,隻笑着将甜包子舉起來給她,“那你先收下我的求和之物?”
盛宴鈴很是有原則,不和好就是不和好,堅決不要。甯朔就撕下一塊喂到她的嘴邊,“好歹吃一口吧?我買了好久才買到的。”
盛宴鈴往下面探了探腦袋,叼着包子皮吃完,馬上道:“你快回去吧!”
甯朔:“你先下牆——我看着你安穩落地我才走。”
好喲!盛宴鈴甜甜蜜蜜落地,再走到窗口探出腦袋朝他道:“快回去吧!”
甯朔這才走了。他回到自己的院子裏叫人掌燈,“今日府裏發生什麽事情了?”
松墨便叫人來問。
但誰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隻道:“二少夫人和五姑娘還有盛表姑娘在二少夫人那裏吃了鍋子,還喝了些許酒。”
甯朔想了想,問:“二少爺今晚在家裏嗎?”
松墨:“不在,去劉大人家裏了。”
甯朔便能大概猜測一點。他有些無奈的歎口氣:曦曦是十足的通透者,她若是男兒郎,便能出去搏一番功業回來,可偏偏是女子,能做的就少了。于是這份被世俗束縛的不甘便在常年累月裏成了迷惘。
她還年少,即便通透,也是要慢慢釋然才能适應這個世道。
二嫂嫂同樣是個能幹的人,可她困于情愛,一顆心撲在二哥哥的身上,便讓自己矮了二哥哥一寸。
但今日二嫂嫂能跟宴鈴和曦曦吃鍋子……他想了想,大概也能知曉二嫂嫂是了悟了一些的。
這是好事。
甯朔放下心來,又坐在搖椅上反省自己。
宴鈴是個聰慧的姑娘,曦曦愛跟她玩,一是宴鈴委實是可憐可愛至極,二便是她一直都很清醒。
沒錯,宴鈴看着偶爾迷糊迷瞪,也是個好騙的姑娘,但她做事情一向果決,敢想敢幹,決定了就會去做。如今這性子越發厲害,還開始探尋朝堂之事了。
這是她相信他,願意愛他,所以在爲他忙前忙後。可她有一日不愛自己的呢?不相信自己呢?
甯朔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她一定會抛棄自己的。
莫雲煙就是例子。
他可不能被宴鈴厭棄。甯朔越想越覺得自己需要時時反省。
比如現在,他一定不能走甯朝的老路。他又仔仔細細的想了想,确定自己如今沒有于行止和甯朝的毛病後才松口氣,這才又開始想伍大人和宋閣老。最近陛下又想開始重添賦稅,怕是這兩位會上書阻止。
他們不會自己上書,必定是要派人遞折子的,會是誰呢?
誰是這個最好的人選?
第二天下半響他就知曉了。扶綏波在朝堂之上陳詞激昂,将這些年江南百姓的不容易都陳述出來,請求皇帝給江南百姓減稅。
皇帝氣得敲桌子,将案桌上面的折子都掃了下去,把扶綏波給打了十個闆子。
甯朔聞言之後啧了一句,想了想,提了果子和補品去見他。
扶綏波一朝被打,也有幾個同僚過來看望,正在跟他們說話,便聽人道:“是甯國公府的甯三少爺來了。”
扶綏波大驚又大喜,“他怎麽來了?”
他今日挨了一頓打,也算是給伍大人交了投名狀,往後應該能從他們的榮華富貴裏面撈點湯喝。但這番是實實在在得罪了陛下。想到這裏又不免害怕。
陛下想要爲江南增加賦稅,但還沒說出來,就被他這般将了一軍,要求減少賦稅,心裏已經說不得如何惱怒,不知道會如何處置他?
他心裏惶恐,正是心有惴惴,便格外希望甯朔能爲他引薦不雨川老大人,問問他老人家自己該如何走這條路。
扶綏波是真的很敬服不雨川。
于是連忙請人進來,強撐着屁股疼起床給他行禮,甯朔趕緊将人扶着,“扶大人實在是客氣了。”
屋子裏面還有幾個人,衆人一一見過,甯朔也沒有冷待他們,每一句話都說得恰當,讓人如春風拂面。扶綏波躺在床上卻埋怨這些人看不懂臉色還不走。
但甯朔是甯國公的嫡幼子,又是不雨川的親傳弟子,眼看就要平步青雲,同僚們想要謀得一個好他也不敢趕人,隻好不說話,任由他們說。
甯朔将他的神情瞧在眼裏,心道怪不得伍大人敢讓他去敲這份鼓。
但凡換個貪得無厭的人去陛下就要殺人了。
甯朔雖然怨恨皇帝,卻也不過分诋毀他的人品。皇帝愛才,也是個明事理的,扶綏波這般被人逼着當攔将的小棋子他雖然會氣惱,卻也不會殺人。
所以等扶綏波的同僚們依依不舍走了,他親自倒了一杯茶給扶綏波,道:“我這兩日閑下來便想着來請大人出去喝酒,誰知道聽說大人被陛下打了,于是趕緊過來看看。”
扶綏波就覺得甯朔委實是個實在人,宴席上面随便說說的話竟然能記到現在。他之前也會想是不是甯朔貪圖自己什麽,但想來想去,便也不敢有此念頭了。
人家這般的身世,這份的前途,有什麽可貪他的。
他就勉強笑了笑,“是,不忍百姓受苦,情急之下上了奏折,惹怒了陛下,被打也是應該的。”
甯朔唏噓,“我素來識人還算厲害,因看得出大人是個真正愛民的人,所以才會想着結交,但大人這次确實太着急了。”
扶綏波苦笑,“也不知道我以後會如何。”
甯朔:“陛下不會怪罪你的。”
他說得太過肯定,讓扶綏波眼睛亮起來,“爲何?”
甯朔笑着道:“我自小長大京都,父兄常年接觸陛下,對陛下的心性還是知曉幾分的。他打你闆子,應當隻是氣你幫着别人上折子而不是真爲百姓,但陛下也知道你隻是小卒子,且爲官鞠躬親行,是個難得的好官,便也不會爲難你了。”
他輕聲道:“陛下他,惜才。”
……
皇宮裏,皇帝派去跟在扶綏波身邊的探子跪在地上把這番話說給了皇帝聽。
皇帝詫異,而後笑着道:“好啊,好啊,甯國公的兒子果然都養得很好。”
“此子如今是跟着不雨川查随家案?”
探子點頭,“是。”
皇帝想了想,道:“無名無實,何以查得清楚,便叫他暫任督察院右佥都禦史,協助不雨川查案吧。”
探子點頭,應聲而去。
皇帝坐在椅子上面擺了擺手,其他的太監和宮女也退了下去。偌大的宮殿裏,便隻剩下他一個人。
他疲憊的扶額,手指頭無意識的敲打案桌,随後喃喃了一句:“伯英啊……不要怪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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