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細細解釋,“阿娘說,阿爹的姓氏沒有棠溪好聽,且是她養大我的,爹爹相當于贅婿,自然是要跟她姓。”
“爹爹也覺得是如此,所以我們重逢後,他并不争我的姓氏。我也覺得棠溪比随好聽,便一直用這個姓。但阿娘說,以後我出去行醫的時候,倒是可以用一用這個姓。她都給我取好名字了。”
“随明昭。”
太子妃笑起來,“是依着明庭的名字去啊。”
昭昭點頭。
她盡力解釋她對阿爹和阿兄的感覺,“即便到了京都之後,我也沒有經常見到阿爹和阿兄,但因阿娘跟我說過兩人的事情,我對他們很奇怪的,即便沒見幾次面,但依舊會有一種親近感,阿娘說,這大概就是血肉之親的稀奇之處。”
她小聲道:“太子妃,我見過阿兄,但阿兄沒見過我。阿娘說将來總有一日會見的,隻是當時不是好時機。”
“可他還沒見過我,便已經去世了。”
太子妃聽得一陣心酸,她這時候才把太子将蘭時送走的事情說了出來。
“昭昭,蘭時直到去年春日才去死的。”
昭昭嘴巴張大,半天沒合攏,而後突然站起來就往外面走,太子妃趕緊拉住她,“你打他有什麽用呢?他就是那麽個人了,沒心沒肺的,我再不對他抱有一絲希望。”
她道:“你看他走的每一步,都是罪無可恕的。”
昭昭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她頹然坐在地上,“他怎麽敢啊——他怎麽敢啊——”
“他跟我說,他跟阿兄是親如兄弟的朋友,他是認了阿爹做亞父的。”
太子妃冷笑,“所以,他将親如兄弟的蘭時困在了那一條小巷子裏,對寵愛他的亞父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将本該是他寵愛養大的你變成了一個妾室。”
她輕輕的對昭昭道:“你選擇走是對的,太子他根本不值得你猶豫,不值得你留在這個錦繡堆成的籠子裏。”
所以她很是喜歡這些小姑娘們,她們的眼神清澈,性子堅韌,實在是好姑娘。
太子妃便把好姑娘盛宴鈴也說給了昭昭聽。
“你見過兩次的,還記得吧?”
昭昭當然記得,她點頭:“我知道的,原來是她啊。”
怪不得覺得親切。
她問,“盛家姑娘知道我嗎?”
太子妃搖頭,“不知道,我們也不會告訴她。她雖然是甯國公府的表姑娘,如今也跟着甯家三少爺一塊奔走在随家案子上,但僅限于此,也就夠了。”
“小姑娘心是好的,但這淌水太渾,牽扯太多,即便她有魄力和心意爲蘭時翻案,我也不敢将她置身危險之中,我想,蘭時應當也是如此想的。”
昭昭是同意的,“那就護着她吧。”
太子妃點頭,眼看夜已經深了,便道:“睡吧?明日裏還有許多事情。”
昭昭:“好。”
但睡是睡不着的,她像個好奇的孩子一般問起盛宴鈴的事情。
“她真的跟着兄長讀了四年的書嗎?”
太子妃笑起來,“是。”
“我們雖然未曾見過她跟蘭時相處的情景,但蘭時其實很有一副做先生的架子,想來在生命的最後關頭能有這般的小徒弟,也是歡喜的。”
昭昭便閉上眼睛,道:“太子妃,我很感謝她,我有一件事情想求你。”
太子妃:“嗯?”
昭昭:“我想讓她給我的孩子取個名字。”
太子妃遲疑了一瞬,最後點了點頭,“取個小名吧?大名還是你自己來取比較好。”
昭昭知曉她是顧慮盛姑娘會察覺,于是點頭,“好。”
她小聲道:“他将來就跟我姓吧?”
太子妃自然樂意,“跟你姓好,你的姓氏很好。”
昭昭想來想去,想到了兩個字,“就叫佛桑吧?”
佛桑?
太子妃點了點頭,“你喜歡就好了。”
也是個好名字。
兩人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從晚間說到天明,等到昭沒熬住睡了過去,太子妃這才打着哈欠在心裏琢磨棠溪夫人和太傅的事情。
她相信昭昭說的肯定沒有問題,但是她對昭昭知曉的“真相”并不完全相信。
其一,太傅并不是那般不負責任的人。
最明顯的就是太傅不讓昭昭跟蘭時見面。爲什麽呢?就算是友人之女上門拜見,讓兩人見一面又有什麽關系?
而且昭昭在出生之後到來京都之前,他竟然會忍住一點也不想嗎?
他不寫信去嗎?他不寄東西去嗎?
爲什麽能做到如此決絕。
這跟她印象裏面的太傅有些不一樣。
誠然,即便是如同昭昭所說,是棠溪夫人不允許,太傅尊重她的選擇,但來了京都,即便是說友人之妻結交又有什麽關系呢?
爲什麽也不去見昭昭?
她實在是弄不懂了。
景泰十一年,太傅和棠溪夫人都已經到了三十多的年歲,太傅不拘于俗禮也是應該的。
但是這也太不拘了。
太子妃輾轉反側想不明白,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竟然發現自己已經睡了一覺。昭昭還沒醒,蘇嬷嬷見她也睡得熟,便不好進來叫,隻站着等候。
太子妃一睜開眼睛,她便走了過去,“太子妃,太子殿下等候您多時了。”
她小聲道:“太子殿下一夜未眠。”
太子妃嗤然一聲,“有時候我真想不明白他是真傻還是裝傻。”
她轉身看了看還在睡的昭昭,見她眉宇之間總算是舒快一些了,便道:“蘇嬷嬷,你帶人守好了昭美人這裏,萬不可出任何差錯,從此之後,便以我的名義給她送東西,讓這東宮裏面的人都知道,我對她青睐有加。”
蘇嬷嬷點頭:“是。”
這也不難辦,人人都會爲太子妃圓上這個借口。無非是想要昭美人的孩子,想要昭美人的恩寵,想要昭美人對她言聽計從。
這宮裏面做事,做一半留一半,給人留有遐想的留白,才是正道。
太子妃便去見了太子。見他一臉頹喪,臉上暗黃,眼睛下面有濃厚的黑色,但看見她來,卻又抱怨了一句,“英娘,你們昨晚說了什麽?”
太子妃便笑了起來,“也不關你的事情——壽客,大年初一,别讓我說出好聽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