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朔抛出一個足夠讓她陷于案宗裏,至少能查兩月的誘餌。他說,“京都離睦州有一月的路程,不雨川老大人當時已經在翰林院修書了,爲什麽突然就去睦州了呢?”
盛宴鈴狐疑:“不是說老大人是去睦州看睦山的?”
傳聞不雨川在修睦州山水志的時候認爲書裏所寫睦山與書中不符,所以直接去睦州看山,這才在桐廬受理了随家一案。
甯朔點點頭,“不雨老大人确實是去看睦山的,但真有那麽巧嗎?”
盛宴鈴驚疑不定,“表兄這是什麽意思……”
甯朔:“一樁樁一件件,京都和睦州的随家同時出事,也太巧合了。”
盛宴鈴在心裏狠狠地點了一下頭!但是在面上卻不敢露出來,還婉轉道:“是不雨川老大人太厲害了,拔出蘿蔔帶出泥,所以從睦州查到了京都。”
甯朔就看了她一眼,覺得小姑娘還挺謹慎的。這樣也好,不是傻乎乎的把自己的心思往外露。他便假模假樣,“不雨川老大人确實厲害,但我越看案宗,越覺得有些奇怪,總感覺有一雙大手在後面操縱着……哎。”
盛宴鈴腦海裏那個藏着的念頭就冒了出來:沒錯!她也是如此想的!
她認爲是晉王。
畢竟随家是太子的人,扳倒随家,就猶如斷掉了太子一隻手。
她打心眼裏覺得是晉王在幕後行兇。而且,她還懷疑不雨川老大人也是晉王的人。
甯朔就知道她會想到這些!所以他不得不提前把話說明白,他歎息,小聲道:“我最初還懷疑不雨川老大人會不會是……晉王的人。”
盛宴鈴捂住嘴巴,瞪大眼睛:啊!猝不及防!她還在心裏面想呢,表兄竟然就說了出來!
表兄也太大膽了!表兄這也是沒有把自己當外人啊。
她不由得點頭:沒錯沒錯,她也是如此懷疑的。
甯朔眸子裏閃過一絲笑意,繼續道:“可是,根據我與不雨川老大人相處這兩月,以及我自己的見解,我認爲他應該不是晉王的人。他隻是别人利用的一隻手,一隻揭開睦州案和京都案的手。”
他說到此處,不由的歎息一聲,“所以,随家兩個案子,應該是早就有人查清楚了的,隻是借助不雨川老大人的手揭開。”
盛宴鈴是什麽人——她是甯朔教出來的人。
于是瞬間就跟着他的推論想到了一個點:那,不雨川老大人是如何被利用的呢?
晉王是如何引誘他去做的此事?不雨川老大人知道自己被引去的嗎?
她忍住心裏的顫栗,假模假樣的道:“表兄……你好聰明,你好厲害。”
先誇一頓,迷其心智。
然後問:“可是……不雨川老大人身邊是不是有晉王的人去引着他查案呢?”
這是她的推論,她覺得不雨川老大人身邊有奸賊。
這個懷疑有理有據,并不是胡說八道,先抛給表兄,在他的心裏留下懷疑的種子,誘其深入。
甯朔就“上當”了,皺着眉頭想了想,“表妹很聰明,說得很是。”
盛宴鈴就開始遊說,“表兄,我不懂朝堂,但不雨川老大人既然能被引着去查案,說明他對陰謀詭計不懂,又或者一心隻在案子上,怕是沒有想過幕後有人推着他走。你……你要不要提醒他一下,讓他查查?”
甯朔就怕她會這麽想,還去這麽做,更怕她想自己引着不雨川去做此事。
所以又道:“不雨川老大人身經百戰,即便性子純和,走過的路也比我們多,所以,即便當時他忙着查案,沒有察覺此事,難道之後也沒有嗎?想來也是明白自己被人當做一把刀了。”
盛宴鈴聞言倒是點了點頭,“這般也對,那他沒有查嗎?”
甯朔:“如何查呢?查出來又怎麽樣。他雖然是一把刀,但是這把刀,刺向的是一個貪官,殺的是有人命在手的罪人,他便不會計較那麽多了。”
“畢竟,他沒有錯。”
盛宴鈴就死死的握起了拳頭,一雙眼睛裏布滿了哀戚。倒不是爲了不雨川,而是爲了先生。
——她終于懂先生那股難以言表的郁結于心之氣了。
怎麽能不郁結于心呢?被這般的人以正義之名冤死,比被晉王屠殺千百次更加痛苦。
甯朔微微側過臉不看她,忍下心疼,這才繼續說道,“而且,我也不能去提醒他晉王之事。表妹……你知道朝堂之上,太子和晉王之争如今愈發厲害了吧?”
盛宴鈴默默颔首,“知道的。”
甯朔:“我們甯國公府是順王的姻親,是隻忠于陛下的臣子,堅決不涉黨争,不會支持太子和晉王其中任何一個……所以,我不能去跟不雨老大人說這句話。一旦說了,恐怕此事就變了味道。”
盛宴鈴聽得心頭一跳,終于發現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無論她之後要做什麽,怎麽做,都要确保甯國公府不牽涉其中。
不然,若是姨母等人被她牽連,那她萬死也來不及了。
甯朔最終目的就是這個——讓她知道害怕。
她并不是一個人,她的身後站着盛家,站着甯國公府,所以她不能動。
就如同他一樣。他當然也有大刀闊斧去查當年之事的手段,但他占據了甯三少爺的身體,享受了人家的親倫,自然也要爲他們負責。
他隻能慢慢的不惹人注意的查。
甯朔歎息,“宴鈴,好在這些事情不關我們的事情,就此罷手吧。”
盛宴鈴卻急了,對甯朔道,“雖然不能去明說此事,但……但不雨川老大人身邊肯定是有奸人的。表兄,你可以不查此事,但也可以暗暗的察看他身邊的人裏有沒有奸人,免得他又被利用了。”
甯朔就又“上當”了,他說,“表妹說得是。”
他道:“……但我不懂如何看出他們是不是有不軌之心。”
然後頓了頓,“且我忙,一個人做此事,怕是慢得很……”
盛宴鈴立馬毛遂自薦,“我沒事啊,表兄,此事你不要告訴其他人,告訴我就好了,多一個人知道多一份風險,咱們不要牽扯到甯國公府其他人啊。”
她還擔心甯朔胡來呢!
甯朔:“……表妹可以嗎?”
盛宴鈴:“怎麽不行!我也很聰明的!”
最後還得奉承一下甯朔,生怕他不願意做此事,“當然了,我沒有表兄聰明。”
甯朔都要笑出來了。本來挺悲傷的一件事情,他卻忍不住笑,隻好極力的掩藏彎起的嘴角,垂頭吐出一口笑意,這才道:“既然如此……那我找機會接觸接觸不雨川老大人身邊的人,回來說與表妹聽,表妹記下來,然後慢慢的分析。”
盛宴鈴點頭又點頭,一個勁的誇,“表兄,你是個好學生,你好有孝心。”
但心裏還是内疚的,覺得自己這也算利用表兄了,她真誠的道,“表兄,我給你做桃花酥吃吧,今晚回去就做,明日你能吃好多。”
甯朔:“……不用了,明日我去不雨府上讀書。”
盛宴鈴:“那我裝在糕點盒子裏給你送過去。”
她一臉愧疚,“表兄,想吃你就多吃點,别客氣。桃花酥還是管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