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朔連着好幾日去了四皇子府。
一是想要交好四皇子，日後好出現在太子和晉王身邊——本來以他甯國公府少爺的身份是完全可以見到太子和晉王的，但甯國公特殊，是個純臣。在如今這般的朝堂不偏太子也不偏晉王，屬實清流，甯朔就不敢貿然行動。
否則給甯國公府招來橫禍，那他才要後悔莫及。哪裏能占用了人家的身子，還要禍害人家的呢？
便隻能去四皇子府跟四皇子打好交道，想要委婉打聽一些當年的事情，又能跟着四皇子見一見太子和晉王，慢慢籌謀後事。
結果世間的事情，屬實稀奇。這日剛從四皇子府回來，便被甯國公叫了過去。甯朔進了書房，甯朝也在，臉上還露出鮮少有的紅暈，一張常年冷臉激動得很，可見在極度的興奮中。
甯國公也滿面春風，含笑道：“你小子倒是有大福氣。”
甯朔不解，“父親這是什麽意思？”
甯國公情不自禁的笑出聲，“今日我下朝之後，被不雨川老大人叫住。我還以爲他是問責來的，誰知，哈哈，他說尤喜你一副好口舌，便想收爲弟子。你啊，以後就是不雨川的徒弟了，喜歡吧？這可是你阿兄都沒有得到過的。”
甯朝也是歡喜的，恭喜道：“三弟，日後你每日都要去不雨川大人府上讀書，一定要好好珍惜。”
兩人高高興興，甯朔卻半天沒有說出話。很久之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艱難的道：“你們說……不雨川，想要收我做弟子？因爲我有一副好口舌？”
他如此這般，甯國公和甯朝也沒懷疑，皆以爲他是歡喜壞了。畢竟他們都知曉，不雨川是他最敬仰的人。
如今能做他的弟子，想來也是願望成真了。
甯國公滿意的道：“之前你母親說要去于家争論，我就想着讓你一起去，不過可沒有想過你能做他的弟子，我當時隻是想讓你跟不雨老大人說上幾句話罷了。”
甯朝接着說道：“今晚就大擺一桌吧，爲你慶賀慶賀——多年夙願成真，真是羨煞旁人。”
甯朔袖子裏面的手慢慢的又縮在一起，心頭湧起一股難言的酸楚。一是爲甯三少爺，二是爲自己。
甯三少爺确實仰慕不雨川的才華，但他這個人尤爲自卑，根本不敢希冀去做不雨川的弟子。他隻想以後能被不雨川記住名姓，誇獎一句，也就罷了。
在甯三少爺的記憶裏，不雨川的徒弟應該是天上地下少有的君子才行，他根本不夠格。如果他在天之靈，能看見今日，不知道會不會高興。
而無論甯三少爺高興與否，甯朔都覺得頗爲譏諷。
五六年前，不雨川其實也問過自己願不願意跟着他讀書。甯朔當時笑着道：“若是沒有父親在，我就跟着您讀了，可父親也是太子太傅，教導的是儲君，我離開他跟着您讀書，不是讓人懷疑他教導儲君的能力麽？”
不雨川當時就笑，“這些彎彎繞繞，你想的倒是多。可惜了……你确實是個讀書的好苗子，但早早進宮，鑽了名利場，哪裏還能讀出個好字呢？”
他道：“蘭時，你這幅好口舌，一定要清清白白，不要輪落到十八層地獄去，不然，那裏的牛頭馬面是要拔舌的。”
甯朔彼時肅穆的道，“老大人放心，我跟父親一般，即便入世，卻也對得起天地和良心。上對君主，下對百姓，絕對清清白白，不會淪落到地獄裏去。”
不雨川：“還望你記住今日之話。”
今日之話……甯朔低頭，嘴角露出譏諷之色：當年被告誡的人依舊對得起天地，可是告誡人的那個大儒，卻已經髒了心思。
他深深呼出一口氣，颔首，“好，我知道了。”
再是不歡喜，也要去的。也沒有别的緣由，隻因他想用“弟子”的身份好好去探查探查不雨川的底細，
他想，老天其實真的待他不薄，正愁沒有地方找證據，就把他送到了不雨川身邊。
時日久了，說不得就會有意想不到的證據出現。
甯國公好奇，“我怎麽瞧着你的模樣有些不高興？”
甯朔：“是高興過頭了……不知道該要擺什麽神情。”
甯朝：“能理解，畢竟是不雨川大人。”
不雨川三個字的影響太大了。栗氏從知道的那一刻開始就哭，盛宴鈴和五姑娘不斷的哄也哄不住，甯二少夫人已經忙着去擺宴了，回來拿對牌的時候發現兩人勸不住人，笑着：“母親，再哭下去，眼睛都腫了，待會用晚膳的時候三弟瞧了，怕是會擔心，他最孝順了。”
栗氏就連忙止住哭聲，又催着婆子去拿煮熟的雞蛋剝了殼給她在眼睛上面滾來滾去消腫。
盛宴鈴瞧着好笑，“姨母有時候跟個孩子一般。”
五姑娘感同身受。然後小聲道：“我好羨慕三哥呀。”
讀書之人，哪裏有不想做不雨川學生的呢？
盛宴鈴就遲疑的道了一句，“……可是，可是若三表兄不喜歡不雨川大人呢？”
她還記得甯朔每次提起不雨川老大人來的時候，都不是那麽的……敬佩？又或者是厭惡。
反正不喜歡就是了。
五姑娘想也不想反駁：“不可能，三哥哥每次提起不雨川大人都很激動的。”
盛宴鈴就覺得好奇怪呀！怎麽三表兄在她面前和在别人面前說的話不一樣呢？
晚宴的時候，一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飯。老夫人坐在上首，也是紅光滿面，道：“好啊，肯定是菩薩保佑，這些日子我吃齋念佛求神，這是靈驗了。”
栗氏就有些不滿意。什麽叫做你求神拜佛靈驗了？她很想怼回去，但這種喜慶的日子裏面何必管她呢？
便也不準别人接話，也不給老夫人再說話的機會，道：“朔兒，那你秋山書院那邊還去讀嗎？”
甯朔搖搖頭，“不去了。”
這般也好，甯國公府的人常年不跟甯三少爺住，不知道他的習性和小習慣，但是書院同吃同住的人沒準會懷疑——有時候即便是有甯三少爺的記憶，還是模仿不來他的小習慣，時常會忘記。
然後擡頭，就發現盛宴鈴在偷偷看他，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偏了偏頭，随她看去。
盛宴鈴便小聲的跟五姑娘道：“我瞧着三表兄确實是不高興的。”
人人都在歡喜爲他慶賀，但他自己好像彌漫着一股悲戚。
但是沒有任何人在意。
五姑娘看了一眼，樂道：“三哥哥肯定是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呢，也許待會兒吃完飯回到屋子裏面，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會哈哈大笑個不停！”
她說，“這就是極度歡喜了。三哥哥是太高興了，反而慢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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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