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氏從甯老夫人那裏出來後,還帶着二少夫人去了佛堂一遍。
猶如大家揣測的一般,自從甯朔那般病來如山倒一次之後,她嘗到了苦處,便對天地神靈都有了敬畏之心,日-日誠心誠意參拜,隻望神佛庇佑兒女康健。
如今老夫人說了這話,她即便知道九分是假的,但也還是害怕,便還是來佛堂跪了半個時辰。
二少夫人扶着她回去,給她揉腿,她卻擺了擺手,道:“我的腿沒事,倒是要你去幫我看看兩個丫頭怎麽樣了。”
她歎息道:“宴鈴一來就出了這般的事情,恐會吓着她,你幫我安撫安撫,我今日實在是乏,就不見她了。”
二少夫人應聲而去,剛走到盛宴鈴住的小院門口,便見她和五姑娘坐在院子裏一人手裏捧着個竹篾簍子,裏面放着一些青色和紅色的粗線,還有剪子,少量的布,并一張畫着麒麟樣式的圖。
兩人坐得近,嘀嘀咕咕湊在一塊說話,見了她來,眼睛齊齊亮起來,丢掉手裏的簍子跑過來攙扶着她坐下,高高興興的道了一句,“二嫂嫂,可是有信了?”
二少夫人不解其意,“什麽有信了?”
盛宴鈴就和五姑娘失望的對視了一眼。她們還以爲二少夫人是來報喜信的。便把去找甯朔的事情說了一遍,五姑娘歎息:“三哥哥早去書房見父親和二哥啦,你一來,我們還以爲事成了呢。”
二少夫人就一臉震驚看向盛宴鈴,然後歡喜的問:“你想出來的主意?”
盛宴鈴輕輕點頭,“嗯。”
二少夫人贊賞道:“我們都沒想到這個好主意,宴鈴,你很是聰慧。”
她們這般的人家,婆婆磋磨兒媳,自然是有千百種法子,兒媳還擊婆婆,也有五花八門的手段,但無論是誰,好似都把男人隔絕在外,日子久了習以爲常,所以一時半會,她還真沒有想到這個主意。
她道:“父親也是個明事理的人,必定會同意的。你們不要擔心。”
這一家子其實都很好,隻祖母實在是煩人。
然後又指着竹篾簍子問,“你們這是做什麽呢?”
盛宴鈴不好意思的道:“是嶺南那邊的風俗,要是家裏有人病了,就編織幾個麒麟挂在身上。”
以前她總給先生編着戴,編得多了,先生就将它們串在一塊挂在床前,好似床簾一般。
五姑娘也接了一句話:“母親擔心三哥哥,我們就做些給三哥哥挂在身上,求得三哥哥康健,也讓母親好受些。”
二少夫人滿意的笑,“你們都是好姑娘。”
然後道:“那你們就先做幾個,我待會拿回去給母親,讓她給三弟。”
盛宴鈴颔首。她閉着眼睛都能編出一隻小麒麟來,而且時日久了,還能編出不同的樣式,即便不是祈福用的,也能擺在家裏瞧着玩。她手靈巧得很,幾根不同的線在她手裏穿梭來穿梭去,不一會兒,一隻神采奕奕的小麒麟就出來了。
五姑娘搖着盛宴鈴的手,“你給我也編一隻吧?真是好看。”
盛宴鈴誇下海口:“我給大家都編一隻!”
就是不給老夫人。
正在此時,五姑娘的丫鬟就一臉大汗的跑回來了——她被派了去前院盯梢,見了她來,兩個姑娘都很緊張,“怎麽樣了?”
丫鬟就道:“成了,成了,奴婢在前院月門處見着了三少爺,三少爺讓我來告訴姑娘們,老爺答應去抄經書,便去找了老夫人,老夫人聞言就急了,也不讓抄書了,也不說菩薩了,隻說夢是反的——”
說到這裏,她沒忍住偷偷一笑,顯然也覺得老夫人這話可笑。
盛宴鈴就和五姑娘抱在了一塊,二少夫人便也像是打了勝仗的将軍一般,掏出了銀子大賞四軍,給了在場丫鬟們一人一錢銀子——可見是憋屈得太久了。
她做了一回散财童子,就急急忙忙拿了盛宴鈴編的小麒麟回去報喜。結果她去的時候,正碰見丈夫和三弟坐在婆母的床前伺-候她吃藥。
倒是不見公爹,應該還在老夫人那裏。
她笑着過去,見婆母眉開眼笑的,就清楚她已經知道事情經過了。便拿出麒麟給她看,“咱們家真是來了個好姑娘,瞧瞧,瞧瞧,這是什麽。”
栗氏就樂了,“這是宴鈴做的對不對?我知道這個,以前她阿娘還給我編過。”
然後看向甯朔,“你表妹對我好,連着你也受了福氣,這定然是給你的。”
甯朔對這個再眼熟不過,但還是愣了一瞬。沒想到在京都還能得到她編的小麒麟。
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将麒麟往一握,就握在了手裏。手裏熟悉的觸感,讓他想起了很久之前他剛到嶺南的時候。彼時無意教她讀書,她就讨好的編了個麒麟給他。
他清冷的看了眼就轉了頭,并不接,她就又噔噔噔踩着小靴子轉到他的眼前,小心翼翼的笑,兩隻眼睛笑得眯了起來,雙手一直遞着麒麟,乞憐道:“先生,你教教我吧,我知道,你很有學識。”
甯朔就想,他後來心軟答應教她,也不是突然答應的,應當是她一次一次的讨好和笑盈盈的眸子讓他覺得舒坦,這才在等死的日子裏給自己加了件事做。
這事情一做,他的日子就有了煙火氣。早間,她提着裝好筆墨紙硯的小籃子來找他,給他做早膳,給他打掃院落,指着書上的話問他釋義。他先時不懂怎麽教,隻教她問的,後來試着主動提了幾個問題給她,她就高興得很,又給他編了幾個小麒麟。
“先生,你一定會好的,你這般好的人,定然會長命百歲的!”
“——這麒麟能佑你長命百歲。朔兒,你可要好好謝謝宴鈴。”,栗氏正歡喜,沒發覺他在走神,好心情的道:“明日我也爲你抄一遍阿彌陀佛經,到時候供奉去佛祖前佑你安康。“
甯朔就哎了一聲,“母親,我身子已經大好了,你不要擔心。經書可抄,抄一遍就好,佛祖慈悲,必定不會怪罪你的。”
栗氏欣慰的拍拍他的手,讓他們先回去,“待會你們父親就回來了,我有話跟他說。”
孩子們在就不方便了。
三人就走了出去。等到甯國公回來時,栗氏臉上就沒了笑意,而是泛着酸楚,道:“孩兒們爲我好,這才合起夥來做了此事,你不要生氣。”
甯國公常年是個少言少笑的肅穆模樣——二少爺就像極了他。聽了妻子的話,擺擺手,自己端起茶喝了一口,道:“本就是母親不對。”
然後說,“這次朔兒主動跟我說此事,也是他長大了,有了孝心,我高興還來不及,如何會罵他。”
不過……
他說,“他自從病了之後,倒是沉穩多了,果然孩子們還是要經曆些挫折才行。”
栗氏就趕緊捂住他的嘴,“你别胡說八道!他們就是當一輩子的孩子我也願意,千萬别再來什麽病痛了。”
甯國公:“……”
他一本正經的道:“慈母多敗兒。”
又道:“今天事多,我去書房睡,你早些睡。”
栗氏原本提着心,若是甯國公看出了找他一起抄經書這法子不是朔兒出的就爲宴鈴說幾句好話,如今見他沒懷疑,也不在意,便連忙哎了一句,什麽也不說了,隻讓人去大廚房說一聲,晚間給他送些宵夜去,然後就讓人去盯着老夫人院子裏面的動靜。
第二天盛宴鈴便收到消息,說是老夫人病了,不見人,自然也不用去給她請安。栗氏還攬着她小聲的咬耳朵:“說是她那屋子裏昨晚打破了個纏絲白瑪瑙碟子,五個白-粉定窯小茶碟呢!”
盛宴鈴就捂着嘴巴笑,一屋子的歡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