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大喜,當即下令讓人備上酒菜,請了幾位大臣一起同飲。
隻看了一半的折子放在桌上,對于後面的傷亡人數和各種困難視而不見。
也許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了,故意不見。
在宣帝看來,堯山這邊幾處城關每年過年都會跟外族開戰,但每年都會輕松的打勝仗,域外那些人的殺傷力在帝王眼裏也就不過如此。
宣帝至今沒到過邊塞,沒吹過一次風沙,每年勝利的戰報讓他以爲打勝仗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年年如此,習以爲常,壓根兒不知道那一片浴血的疆場有多可怕。
折子的後面每次彙報的是傷亡人數,可再多的人命在宣帝眼裏也就是一個數目,這些人寫個數字給他,然後就是賣慘,要錢。
每年的軍費是一筆龐大的支出,那數目大到身爲帝王看着都覺得肉疼。
宣帝覺得給足了軍費,不可能再多給,這些人就是貪得無厭,他要是松了口,以後他們就敢要更多,得寸進尺。
每年年底都有一次關于軍費的拉扯,在宣帝看來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不足以放在心上,甚至都不願把軍報看完。
老西關侯來到的時候,宣帝和幾位朝臣喝得正起勁,一聽到西關侯來了,頓時氣氛就冷了不少。
邊關動蕩,老西關侯的來意并不難猜,肯定是給他家要錢來了。
衆人目光看向上首,等待宣帝決斷。
宣帝沉吟片刻,擺了擺手:“告訴西關侯,堯山的戰報已經到了,朕自有決斷,天地嚴寒,讓他回吧。“
“奴才遵旨。”
太監躬身出去傳話,殿内酒席繼續。
片刻之後太監又回來了:“皇上,老侯爺跪在門口,堅持要親自面聖,手裏還拿着一套破爛的铠甲和斷掉的兵器。”
宣帝蹙眉,明顯被煩到了。
旁邊的臣子谄媚道:“這侯爺也是執拗,皇上難得高興,他非要來鬧事。”
宣帝被說得明顯更心煩了,喝了酒,擡手:“讓他進來。”
他倒要看看西關侯又想鬧什麽。
老西關侯的腿在戰場上受過重傷,雖然還能走,但也留下了殘疾,走路一瘸一拐。
冬日裏傷口發疼,尤其難受,每一步都走得極爲艱難,但他還是堅持來了皇宮,一步一步端着東西走了進來。
頭發花白,面容滄桑,但一身鐵骨依舊堅硬不屈,傲骨铮铮,半生戎馬,鋒芒不減。
緩緩跪下:“老臣叩見皇上。”
宣帝擺手:“起來吧。”
老侯爺跪直身體,并沒有立即起來:“皇上,老臣有事啓奏。”
他将手中的東西擺在前面:“皇上請看,這是今年兵部送去的铠甲、棉衣和兵器,铠甲劣質,一刀即入,棉衣裏面并非棉花,而是蘆葦絮,谷殼,碎渣,根本不能禦寒,兵器更是粗制濫造,随意都能折斷。”
“如此裝備,等同将我軍将士的血肉之軀往敵軍的刀尖上送,求陛下爲将士們做主。”
老侯爺悲聲說完,以頭搶地,令人心震。
宣帝還沒說話,正在席間的兵部尚書嚴晖先開口:“不可能,今年送去的物資都與往年無異,我不止一次抽查鑄造坊,一切按照流程制作,就算有細微的差别,卻也不能差到如此地步。”
嚴晖與老侯爺并非本家,但他爲官嚴謹,做事滴水不漏,不會刻意針對誰,也不會讓人願望自己。
“老侯爺若是不信,晚輩可以陪您去兵部和工部走一趟,任憑抽查。”
老侯爺并沒有因爲嚴晖的否認而激動,沉聲道:“老夫并沒有質問尚書大人的意思,也願意相信兵部發出的物資沒有問題,但自神都前往堯山千裏之遙,中間可否有問題誰也不知道,現實就是邊關收到的确實是劣質物品,現在因爲這些東西,将士無故慘死者上千,懇請皇上查明真相,不要讓将士們枉死。”
這麽一說,嚴晖也不能反駁,隻能看向宣帝。
宣帝沉吟,老侯爺這個樣子,不可能是胡言亂語,那就是卻有其事。
嚴晖言辭冷靜從容,也不像是說謊。
也許就如老侯爺所言,從神都到堯山千裏之遙,也許中間出了什麽事情。
莫非還有人敢偷梁換柱?
可偷了铠甲、兵器做什麽?
宣帝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個詞,謀反!!
“查!嚴晖,若此事爲真,你有監管不利之罪,朕将此事交給你,務必要查出真相。”
嚴晖斂眸起身:“臣遵命!”
果然,隻有刺到痛處才能讓人警醒,皇帝不在乎邊關将士的死活,也不在乎他們穿什麽吃什麽,但他在乎自己的江山和皇位。
宣帝留老侯爺用膳,老侯爺搖了搖頭:“老臣叩謝皇上隆恩,但老臣這身子不争氣,得回去躺着,隻能辜負皇上了。”
宣帝聞言也不好強留,讓人用轎辇送老侯爺出去,又賞賜了不少藥材。
見宣帝如此善待老臣,衆人一頓誇贊,宣帝自然受用,倒是對老西關侯沒那麽厭惡了。
隻是那偷梁換柱隻是若是真的.宣帝冷了臉色,寫了一封密旨讓人送了出去。
也許嚴晖是無辜的,但他不能全然信任他,這件事情必須要得到一個确切的真相。
宣帝願意查真相,但補充物資和軍饷的事情依舊被他壓着,始終覺得不着急。
“嚴大人”戶部左侍郎張通追上嚴晖:“嚴大人,對于西關侯所述之事你可有頭緒?”
嚴晖覺得好笑:“我要知道這事兒,還能出現這樣的局面?”
張通不忿道:“我這不是爲嚴大人不平嘛,誰不知道嚴大人剛直不阿、清正嚴明,今日這一盆髒水就潑過來,實在是欺負人,虧得聖上信任大人,否則不堪設想。”
張通溜須拍馬、鑽營結派,與那右侍郎王選打擂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這一開口嚴晖就知道他的用意,想拉攏他爲接下來戶部侍郎的更替助力呢。
不以爲意的冷笑一聲:“那還真是多謝張大人這一番心意了,本官要忙了,告辭。”
目送嚴晖離開,張通立刻變臉,滿是不屑鄙夷:“呸!什麽玩意兒,以爲還能嚣張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