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病童的頸部右邊存在強直現象，同時他的右腿膝關節反射較弱，這都意味着神經傳導回路存在問題。還有，低級神經中樞是通暢的，并不意味着所有的神經中樞都是通的。再結合孩子高墜後，查明頸部存在明顯血腫，可以斷定頸椎存在損傷。而且很可能是脊髓受到損傷。”
殷主任見得他答應，開始嚴肅的讨論那個孩子的病因。
每次讨論病因時，他都會自然而然的露出這副嚴肅表情，一絲不苟的樣子。
能夠成爲神經内科的王牌專家，自然有着其過人之處。
對待醫學的嚴謹态度就很值得人學習了。
“除了頸部脊髓可能受損外，我認爲這個孩子的大腦很可能同樣受到了損傷。”
殷主任繼續接着道。
大腦與頸部脊髓均受損，這便是殷主任說的複合型神經疾病。
“可是那個孩子的頭部查了CT與彩超并沒有發現異常啊！”
CT對于組織病變，或者腫瘤、血管瘤，都有很強的診查意義。彩超查頭部的話，一般都是查頭部血運。
有血管受到壓迫、血管破裂等等，都有很好的檢查效果。
仔細看過那個孩子的檢查報告，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他自問閱片能力經過這些年的錘煉已經不弱，再加上診斷水平升到了主任級别，外科多門醫術也全都升到了主任級，看片子的水平甚至比普通的主任醫師，醫技科的技師更高明。
别人發現不了的一些細小問題，他能夠發現。
“大腦受損有時候通過彩超、CT、X線這些檢查是看不出來的。哪怕是精度最高級别的核磁，也同樣查不出來。因爲腦組織就像水豆腐一樣脆嫩，頭部發生劇烈撞擊時，有可能導緻它們出問題。特别是小孩子，頭骨剛剛閉合完全，身體稚嫩，很多髒器尚未完全發育成熟，更易出現受損情況。”
“比如最常見的腦震蕩。”
殷主任提供着自己的診斷見解。
這也算是給了周燦更多的診斷啓示。
“您的意思是，同時朝着孩子的大腦、頸部脊髓這兩個方向診查，對嗎？”
“不錯！”
殷主任露出孺子可教的滿意表情。
“另外我還可以再給你提供一個診斷參考方向。有些患者本身就存在疾病，隻是尚未發作或者症狀不太明顯。特别是一疾病前驅期的症狀往往不明顯。我隻是打個比方哈，這個孩子是否有可能本身就存在神經或脊髓方面的疾病，這次高墜受傷成了導火索，将疾病引爆，從而導緻突然高位截癱？”
這确實又是一個極富經驗的診斷思路。
年輕醫生很少會往這方面想。
周燦這次過來拜訪殷主任，收獲豐富，起身準備告辭。
“别急着走啊，我還沒說完呢！”殷主任不滿的瞪了他一眼。
周燦隻得再次順勢坐下。
“脊髓有兩個膨大，上方一個稱頸膨大，位于頸髓第三段到胸髓第二段。下方的則是腰膨大。一般當病人發生典型的脊髓型癱瘓時，重點檢查這兩個部位。這個病童是高位截癱，建議你重點檢查頸膨大。必要時，可以做穿刺檢查，微創探查。有創探查方面，如果有不懂的，可以去找神經外科的武主任請教一下，這方面是他的強項。”
殷主任又提供了一個診斷意見。
這些都是他積累了很多年的經驗之談。現在全部無私的分享給周燦，自是讓周燦十分感激。
殷主任說完後，周燦坐着不動，靜靜的看着他。
“沒了，能提供的意見都提供完了。你還想聽點什麽？要不我再給你分享幾個經典的神經内科高難度病例？”殷主任促狹的問道。
“呃……下次再來，下次再來。今天從您這兒取了經，我得趕緊回去把它念上，那個截癱的孩子還等着呐！謝謝您的悉心指導，走喽！”
周燦站起身連連擺手。
“您這兒的茶真好喝，其實我們急診科也有好茶。隻要您過去，我保準把婁主任最好的茶葉偷出來泡茶給您喝。”
這是一句玩笑話。
周燦現在是科室副主任，科室爲了攏絡他的心，已經專門給他申請了一間辦公室。
就連資曆比他老得多的韓長青副主任都沒有這個待遇。
不過韓主任馬上就要退休了。
倒是不會追求這些排面上的東西，韓主任想要追求的應該是退休後的保障。
有編制的醫生，退休後的工資通常不會低于退休前工資的80%。所以大家臨退前，都會盡可能的努力沖一沖，把級别弄高點。
到時候退休工資也能拿得更多。
周燦自己就有茶葉，比婁主任珍藏的茶葉更好。
而且他的茶葉品類豐富。
身爲金娛互動的幕後大老闆之一，盡管他異常低調，但是那些想要上進的人，給黎烙送禮時，總會懂事的給周燦也捎帶一份。
周燦每次都告訴黎烙，不要給他拿，結果黎烙每次等他去公司，都會叫人把他的後備箱裝滿。
沒錢的時候，對于那些茶葉、好酒，随便一盒都覺得珍貴。
真到了周燦這個級别，反而看得極淡。
物以稀爲貴。
人到無求品自高是千古名言。
這些禮品收到手軟，甚至都不知道是誰送的。送禮的人也沒想過一定要周燦記住他的名字，隻是本着禮多人不怪的心思。
如果沒給周燦送禮，萬一在升職或者重要崗位選任時，周燦有意見，一句話就能攪黃。
無數想出頭的藝人，别說花錢送點禮，就算洗幹淨了打扮得漂漂亮亮，送上門陪周燦秉燭夜談也是甘之如饴。
還有那些合作的廣告商、娛樂圈與金娛互動有着重大利益來往的公司，逢年過節送點禮給金娛互動的兩位老闆那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從殷主任的辦公室出來後，已經是晚上八點二十六分。
時間過得太快了。
他似乎覺得時間永遠不夠用。
永遠有着治不完的病人，幹不完的活。
回到急診科，他準備挑戰一下，看看今晚能否将那個孩子的病因查出來。
現在身爲急診科的副主任，權力還是蠻大的。
很多醫療資源的使用，已經不需要再經過婁主任與許醫生，直接就能調動。
急診科還有一個專科科室不具備的優點，那就是二十四小時運轉。
專科科室一到下班時間，很多醫護都下班了，隻留下值班的醫護處理住院病人。這種情況下，很多事情都沒辦法做。
急診科因爲它的特殊性，它是二十四小時連轉的。
急症病人，危重病人随便什麽時候送到急診科，都能第一時間展開有效搶救。不存在要等到第二天上班再搶救的說法。
各項緊急檢查也能随時做。
包括手術，哪怕半夜三點，隻要病人有需要，急診科也能立刻開展。
他拿着那個孩子的檢查報告與各項資料再次仔細研究。
神經可分爲中樞神經與周圍神經。
但是從連接類型來劃分，隻有兩種。一種是與腦相連的神經，還有一種是與脊髓相連的神經，又稱之爲脊神經。
殷主任的診斷建議是，孩子有可能腦神經與脊神經同時出現了問題。
這就需要周燦想辦法逐一求證。
然後從神經的功能區分，可以分爲感覺神經與運動神經兩大類。
周燦決定再入病房，測試一下孩子的感覺神經功能。
有時候别嫌醫生麻煩。
正常情況下，醫生肯定希望一次性把患者的病因查明。但是遇到這種高難度的神經疾病，别說是查個幾次，就算查個幾十次，上百次，隻要醫生願意花費寶貴的時間給患者診查，患者就偷着樂去吧。
因爲這說明遇到了一位負責任的好醫生。
如果患者和家屬不懂事，還對着這樣的醫生惡語相向，态度極不配合。
那可想而知，醫生覺得寒心以後，大可建議患者轉院或者采取一些防禦性醫療措施。到時候，患者就隻能自食苦果了。
試想，醫生大可以把這些寶貴的時間用來處理更多的病人，而不是耗費在一個病人身上。
診治這種疑難病例，投入與收獲嚴重不成正比。
治療一個普通病人的業績提成是五十塊的話，治療一個疑難病例的業績提成就算能達到三百塊。醫生也是虧的。
而且病因越複雜，難度越高，醫生承受的風險也越大。
來到住院病房後，孩子的媽媽正在照顧着孩子。
爺爺奶奶暫時住在酒店。
包括那個充氣城堡的老闆和年輕女子，同樣沒在病房内。
按常理，充氣城堡的老闆隻需提供治療費用，不親自過來也是可以的。畢竟路途太過遙遠。
但是這個孩子的父親不是普通人，涉事的老闆如果不表現積極點，萬一被起訴了損失會更大。甚至被查出存在問題的話，被逮捕起訴都有可能。
沒人想坐牢。
充氣城堡的老闆拿出積極的态度，就是爲了讓家屬滿意，别起訴他。
争取把這件事情私了。
民不舉，官不究，在全世界範圍内都适用。
而且是從古至今都适用。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飯店、包子店、蛋糕店，有哪家敢接受檢查？不查還好，一查肯定能查出問題。
隻要食客吃了沒事，大家不舉報，店鋪也就能夠正常開下去。
“周醫生，您來啦！”
小男孩的母親看到周燦進病房後徑直來到這張病床前，趕緊站起身打招呼。
她應該屬于端莊賢淑的女子，氣質溫婉。
“你們大老遠從帝都跑過來找我看病，不把這孩子的病因查明，我這睡覺不踏實啊！我再給孩子測試一下脖子以下的感覺神經。做這個測試我們一般有幾個級别。最溫和的就是觸摸皮膚表層，如果孩子感知不到，那就需要用銳物刺激表皮或者電流刺激。你看可以嗎？”
周燦其實是不太願意給小孩子測試感覺神經功能的。
現在的家長都把孩子當成心尖尖。
看到醫生拿電流擊打孩子的身體，他們敢跟醫生拼命。
其實醫生并無惡意，也是一心爲了查明孩子的病因。
還有就是搶救室也經常會發生醫患糾紛。
特别是心髒驟停的病人或者是室顫的病人，需要用到電擊實施心肺複蘇搶救。電擊的時候，病人會發生慘叫。
家屬在外面聽了，就覺得醫生是在折磨病人，立刻便會憤怒的拍門，想要沖進搶救室毆打醫生。
“會傷害到孩子嗎？”
小男孩的母親有些擔憂的問道。
“如果他的身體感覺神經正常，會感到疼痛。如果不正常，沒有任何表現。我們做測試的時候，會控制好，不會對患者造成任何實質損傷。”
周燦解釋道。
“那行吧！到了這兒，我們選擇信任您。”
孩子的母親同意了。
周燦給小男孩開始做感覺神經測試。
頸部以上，孩子能感受到他的觸碰與撫摸，但是脖子以下，感覺神經非常弱。
普通的觸碰根本感覺不到。
隻有冰冷的物體或者銳物刺激皮膚，才能感覺到一些。
至于很燙的物體，臨床測試上一般不用。
主要怕被家屬打。
萬一沒控制好，湯傷了皮膚，哪怕隻是一個紅印子，家屬也有可能揪着不放。
通過測試，周燦還發現一個現象，越往下，孩子的神經感覺功能越差。
足底的感覺功能最差。
這次測試他還有一個重大發現。殷主任告訴他，重點檢查一下孩子的脊髓頸膨大部位。在測試感覺功能時，他發現孩子的神經功能減弱，從延髓位置就開始了。
說明問題應該在延髓或以上部位。
比如腦橋。
頸膨大部位及以下，應該沒什麽事。
脊髓内部的構造其實非常複雜，它的解剖難度極高。
任何脊椎手術都應慎重。
别看那些大醫院的醫生吹噓自己做過多少多少台腰椎間盤突出手術、頸椎手術，效果怎麽好。有很多患者沒做手術前，可能還隻是疼痛。
但是做完手術後，痛是不那麽痛了，可是卻需要坐輪椅，甚至高位截癱，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
坐輪椅的還稍微好點，躺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通常會很慘。
久病床前無孝子。
後半生都需要卧病在床，需要人照顧。吃喝拉撒，擦洗身體，按摩肌肉，拉伸活動四肢，不管是兒女還是另一半，都很難長時間精心照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