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醫院治不好的病,多半都很棘手。
他也并不是什麽病都能治好。
有時候一些奇奇怪怪的病,他同樣束手無策。不過總的來說,隻要有患者找到他,就算他沒這個能力治好,也會找其他醫生幫忙。
圖雅醫院的綜合實力還是很強的,除了少數醫學領域不怎麽厲害,其它大部分醫學領域的水平都很高。
“這樣,我先去看看好了。”
周燦很能理解患者與家屬的不易,千裏迢迢趕過來專門找他看病,他們抱着巨大的希望。
路途也是特别艱辛。
運送病人要比普通人困難多了。
“定東,這個病人的關腔就交給你了。楊治,你在旁邊幫幫他。”
說完,周燦徑直出了手術室。
正常情況下,手術室的醫生并不願意輕易離開手術室。因爲各種無菌耗材的使用會增加。
不說别的,光是洗好的手術衣服,多換幾套,保潔阿姨就該念叨了。
頭套、手套這些基本上都是一次性,用多了同樣容易招來一些不必要的核查與麻煩。
周燦跟着那名護士來到搶救室。
門外的平闆移動床上躺着一個兩三歲大的男童,眼睛是睜着的,手腳卻是無力的平躺着。以周燦的專業水平和經驗,一眼就能看出這個小男孩已經處于高位截癱狀态。
“這位就是你們要找的周燦醫生,聽說了你們的事情後,他專門從手術室停下手頭的工作,趕過來問診。有什麽問題可以抓緊時間詢問周醫生。”
護士對家屬說道。
一共來了五位家屬。
說實話,來這麽多家屬,足以讓醫生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了。
來的家屬太多,往往意味着萬一發生糾紛,對方人多勢衆,醫生會顯得相對弱勢。
而且人多眼雜,産生醫患糾紛的概率也會增加。
“周醫生,我們也是聽了熟人介紹,專門從帝都趕過來找您。還請您看看這個孩子能不能治好?”
第一個說話的是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黑西褲,紫色襯衫,打着金色領帶,皮鞋上早已經沾滿了灰塵卻顧不上擦一擦。
與其他家屬相比,這名中年男子還有身後的一名打扮時髦的年輕女子并沒有那種至親受重傷後的悲痛,而隻有焦慮。
以周燦的接診經驗,暗自猜測這兩人應該不是家屬。
“你們先給我介紹一下孩子的情況,怎麽受傷的,受傷後都有哪些表現,有沒有做過檢查?”
周燦看向五名家屬。
“周醫生,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兒子呀!嗚嗚……都怪我,就不該帶着孩子上他們家的遊樂場去玩。”一名哭哭泣泣的年輕女子訴說着不幸遭遇,目光還瞪了那個大腹便便的男子和時髦女子一眼。“當時很多小朋友都在他們開的氣球城堡内玩耍,我兒子爬到城堡最頂端的時候,由于前面有幾個小朋友擋住了道。他便爬上了護欄,然後不幸從上面摔下來了。當時好像是頭部先着的地,摔在地面後被彈飛幾次,這才不動了。”
“當時摔了以後,我兒子不哭也不鬧,就那麽一動不動的躺着……”
小男孩的媽媽說起當時的情況,仍是無比自責和心痛。
“我們的充氣城堡有着嚴格的安全标準,地面的氣墊厚度超過五十厘米。當時這個孩子摔下的高度大約有三米左右,正常情況下完全不會出什麽問題。誰能想到這一摔下來就癱瘓了呢!”
大腹便便的男子應該是充氣城堡的老闆。
說起這件事,他顯得十分委屈。
這人要走黴運,喝口涼水都能塞牙縫。
“小夥子,我家三代單傳,就這麽一個孫子。他爸爸在前線戍守邊疆,現在還沒敢把這個消息告訴他,請你一定想想辦法,救救我家孫子。”
連眉毛都白了的老人走過來懇求着周燦。
“我兒子是高級将官,你隻要治好了我孫兒,肯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老太太說話的語氣相當豪橫。
說實話,沒有哪個醫生喜歡承受家屬的這種語氣。
有些家屬仗着家中有幾個錢,或者有點權勢,一上來就拿錢砸醫生。盡管給我治,要多少錢我家都付得起。
或者是,趕緊給我們治,我家誰誰誰是當什麽官的。
遇到這種家屬,醫生不會當面反駁,心裏不舒服那是肯定的。
醫生是一個救死扶傷的神聖職業,理應受到尊重。
而不是在錢、權兩大利器下肆意踐踏。
現實就是,醫生的醫術再高明,仍然爲那些有權有錢的人效着犬馬之勞。
“唉呀,你少說兩句。人家小夥子是醫生,救人不分貴賤。”
老頭斥責着炫耀官威的老太太。
“老先生說得對,我們醫生奉行的宗旨是: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蚩,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不管是什麽身份,到了醫院都隻有一個稱呼,那就是病人。”
周燦心裏略微舒服了一點。
順勢給這個炫耀官威的老太太做了一次三觀的科普。
并不是每個醫生都畏懼強權,遇到有錢或有權的病人,就會搖尾巴結。大多數醫生都有着自己的骨氣與驕傲,恪守着内心的那份神聖。
如果有一天,醫生被迫向權勢低了頭,這是社會的悲哀。
因爲這也意味着醫療資源的分配将會變得不公平。
維護好醫生的利益與尊嚴,這非常有必要。
“老太婆不會說話,小夥子别見怪。”
老頭趕緊向周燦道歉。
“沒事沒事。說清楚就好了。”周燦擺擺手。“帶孩子到醫院做過檢查嗎?帝都的醫療水平應該是全國最高的,你們怎麽想着帶孩子不遠千裏趕來圖雅醫院呢?”
周燦開始詢問緣由。
醫生不僅要學會看病,還要學會如何保護自己。
遇到這種外地來的患者,非常有必要問清楚。
“還是我來說吧!”
充氣城堡的老闆再次接過了話頭。
“孩子摔傷後,我們第一時間把人送到距離最近的一所大醫院接受救治。經過檢查,醫生初步診斷爲頸椎神經受損,高位截癱。那家醫院的醫生建議我們轉到帝都仁和醫院治療。”
頸椎與整個脊椎的血管神經十分豐富,特别是神經,從腦部發出後,脊椎内的神經幹相當于一條神經總幹線。
人類經過幾百萬年的進化,這條神經總幹線保護在椎管内。
正常情況下,它并不容易受到損傷。
但是這種高墜傷是個例外。
特别是脖子部位的頸椎,尤其脆弱。
“帝都仁和醫院的醫生怎麽說的?”
周燦聽到這個孩子已經至少進過兩家大醫院,臉色不由更加凝重了幾分。
仁和醫院有着專門的脊椎研究科室與神經内科、外科室,而且神經外科室還進行了細分。可以說,仁和醫院在神經領域的研究絕對是國内數一數二的存在。
連這家醫院都治不好,周燦何德何能,敢挑戰這種極高難度的病例?
這個孩子怕是很難救好。
“那兒的醫生看過以後同樣搖頭,集合了仁和醫院多個科室的專家進行會診,并且做了保守治療一個星期,仍然沒什麽效果。我正好聽到一個朋友推薦,說是圖雅醫院有一位名叫周燦的年輕醫生很有本事,說不定可以治好這個孩子。經過與家屬商量,我們最終決定帶着孩子過來看看。”
充氣城堡的老闆說這些話時,滿臉苦澀。
一共六個人,從帝都坐飛機到圖雅醫院,光是路上的花費,住宿,吃飯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了。
他開一個充氣城堡賺一年的錢,恐怕還不夠給這個孩子治療。
“首先我必須告訴你們,仁和醫院應該是國内在神經領域數一數二的存在。連他們都說治不好,我們這邊大概率也同樣治不好。不過你們既然來了,我們這邊肯定會全力以赴。孩子的爸爸在戍守邊疆,現在他的孩子受傷癱瘓了,我們做醫生的願意盡最大的努力治療這個孩子,争取創造醫學上的奇迹,讓英雄安心戍守邊疆。”
周燦也算是給幾人表一個态度。
同時也給他們打打預防針。
醫生往往喜歡把病情往嚴重了說,把後果往壞的說,就是希望降低家屬與病人的心理期待值。
這樣能夠最大程度的降低醫患糾紛。
“有勞周醫生了!治療費的事情您不用擔心,需要預存多少費用,我便是砸鍋賣鐵也會湊齊。對了,我們充氣城堡投了保險,到時候保險公司也可以理賠一部分。”
充氣城堡的老闆極力彌補着過錯。
至少他現在的态度讓家屬感到滿意。
那個時髦女子幾乎沒開口說過話,仿佛就是跟在老闆身後的一個花瓶。具體是這名老闆的妻子,還是秘書,沒人知道。
周燦開始給孩子做初步的體格檢查。
孩子的四肢無力,軟趴趴的,而且摸上去有些許冰涼。
這說明末梢血運不好。
神經受損,會導緻血運受到影響。
而且神經受到損傷後,長時間無法恢複,還會面臨一個更可怕的問題。全身肌肉會逐漸萎縮,最終就像漸凍症病人一樣,幾乎沒有恢複的可能。
趁早幹預,并且幫助患者按摩身體的肌肉,保持肌肉活力,盡可能減緩肌肉萎縮速度,這很有必要。
“孩子是哪一天摔傷的?”
“這個月三号摔傷的。”
“摔傷大概八天的樣子,對嗎?”
“對!”
周燦一邊查看孩子的情況,一邊詢問着相關信息。
孩子的頸部并無外傷,摸上去,頸部右邊存在一定程度的強直現象,左邊軟。
這是一個很詭異的現象。
因爲正常情況下,頸強直是不分左右的。
周燦能發現這處異常,相信仁和醫院的專家們肯定也能發現。
就這樣憑空推斷引起這種詭異現象的原因,意義不大。
他決定先看看仁和醫院做的檢查結果。
比如肌電信号傳導試驗。
這也是慣用的神經通路測試手段。
可以通過肌電信号的強弱,有無,從而判斷出神經是否存在問題。
“前兩家醫院檢查的單子帶來了嗎?”
“都裝在這兩個袋子裏。這是在朝陽醫院做的檢查。這是在仁和醫院做的檢查。”
孩子的媽媽把兩個資料袋拿給周燦。
周燦接過後,仔細查看。
第一家醫院給孩子做了血常規與頸部CT,肌電信号測試等檢查。
驗血的結果基本正常,血色素略微有些偏低。
這可能是孩子本身存在貧血現象。
現在的小孩子,很多都喜歡挑食,甚至拿零食當主食。
這也造成他們的身體一直處于亞健康狀态。
頸部CT居然沒有發現明顯的異常,隻存在局部輕微血腫現象。經過八天的治療後,孩子的頸部血腫早已經消除了。
基本上能夠排除頸部血腫壓迫到神經,然後造成癱瘓的可能。
因爲要真是血腫壓迫,現在血腫消除後,男孩的癱瘓症狀将會随之一點點消除。
仁和醫院又給小男孩做了頭部增強CT,估計也是擔心孩子的腦部受到了創傷。
可惜仍然沒有什麽發現。
周燦盯着孩子的這些檢查結果反複觀看,進行詳細比對,希望能夠找出蛛絲馬迹。
那麽多專家都看過了,并沒有發現問題。
他看了二十多分鍾後,同樣一無所獲。
既無外傷,頭部、頸部也沒有發現異常。頸部不存在骨折,甚至骨裂都沒有發現。
問題到底出在哪?
遇到這種極度棘手的病例,周燦感到一陣無力。
他的醫術厲害是厲害,但是絕非什麽病都能治好。
現在唯一懷疑的就是頸椎在高墜過程中受到嚴重創傷,從而導緻通往頸部以下的神經信号阻斷。
“來,幫我把孩子扶着坐在床邊。雙腿自然下垂。”
周燦指揮着家屬把孩子扶着坐了起來。
能夠看到孩子的腦袋像是失去支撐,有些無力的朝前面聳拉着。
周圍有不少家屬與醫護圍觀,都想看看周醫生怎麽爲這個孩子診斷。
“誰有叩擊錘?借我用一下。”
周燦出聲詢問其他醫護。
“我有,我有。周主任,您看這個可以嗎?”
謝醫生搶着把一個叩擊錘遞給周燦。
能夠讨好周主任的機會,不容錯過。
“可以。”
周燦接過後,對着孩子的膝蓋砸了下去。
膝跳反射測試在臨床醫學上不常用,但是周燦一向不按常理診斷,他這次用上了膝跳反射測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