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燦與富查春上次鬧僵以後，兩人基本上就隻保留着表面的禮貌了。
有句話叫做和好容易，如初太難。
兩人本來就沒有太深的交情，在周燦晉升副組長的關鍵時刻，富查春跳出來捅刀子。既然人家都沒把周燦當回事，他自然不會存有聖母心。
明着利用副組長的權力來打擊報複富查春，那不至于。
他這點胸襟和氣度還是有的。
讓他幫富查春擦屁股，各種照顧，以德報怨，同樣不可能。
說白了，就是公事公辦。
他記得富查春今天上的白班，此刻應該已經下班回家。
直接打電話給對方。
很快就接通了。
“周組長，你好呀！有什麽事情嗎？”
富查春客氣的問道。
當然，這份客氣隻是表面的。
他說的是周組長你好，而不是周組長您好，這個細節就能反應出他心裏面對周燦這個副組長并無太多的尊敬之意。
很多老同志都是這個調調，死守着那點面子，不肯放下身段。
“這裏有個患者前天由你做了并趾分趾手術，現在有點問題，想請你過來一趟！”
“那個病人怎麽啦？”
“她的左足第三趾麻木，觸感幾乎消失。”
“這不算什麽大問題啊，并趾分趾手術本身就具備相當大的風險，手術分趾後傷到神經很常見。隻要患者的足趾血運通暢，傷口恢複良好，這就已經算是一台成功的手術了。”
富查春說得輕描淡寫。
對于患者的一根足趾麻木，他完全不怎麽在意。
在臨床手術中，患者出現某根手指或足趾麻木，因爲涉及到神經問題，很少有醫生願意去管。
因爲這種‘小問題’大多數患者都能接受。
沒必要再節外生枝。
大家都怕麻煩，更不想多惹麻煩。
你要是告訴患者，神經在手術中可能被傷到了。
這個責任算誰的？
“患者告訴我，她做手術就是爲了更好的跳芭蕾舞。現在手術後，第三趾出現問題，肯定會對她的左足運動功能造成影響。富醫生，你看這樣行不行？請你過來一起研究一下患者的左足第三趾麻木的原因，能解決就盡量幫她解決。”
醫者父母心。
周燦不願意以這種不負責的态度去處理患者出現的問題。
“沒必要！手術本來就有風險，家屬都簽了字的，直接告知患者的左足第三趾可以試着以後多運動運動，看能否逐漸恢複。如果不能恢複，醫生也沒辦法。”
富查春給出的解決方案比較符合醫院的利益與主刀醫生本人的利益。
平時遇到類似情況，基本也是這樣解決的。
“不錯！家屬在術前簽了字，手術可能造成的風險在術前也确實已經告知了家屬與患者，并且征得了他們的同意。咱們不處理，家屬和患者也隻能認了。但是我認爲還有更好的處理方法。至少值得我們去嘗試。”
周燦隻能苦口婆心的做富查春的思想工作。
“哼！周組長想要當這個老好人，可以自己當，我不會奉陪。如果隻是想要對我實施打擊報複，你随意就好。我的态度就隻有一個，不用額外處理，你不服氣，可以找科室領導，找醫務科領導，看看他們怎麽說。”
嘟嘟……
手機傳來忙音，富查春已經挂斷了電話。
真是日了。
富醫生居然以爲他這是在挾私報複。天地良心，周燦還真的從來沒有這種想法。
“周醫生，患者的手術記錄已經找手術室調出來了。給！”
蔣霜雙的服務還真是周到。
不但找手術室調到了手術記錄，還把它打印出來了。
手術記錄一般歸手術室和醫務科兩個地方管理。想要調某個患者的手術記錄并沒有想像的那麽容易，更不是随便誰都能調。
周燦是手術室的副組長，在急診科的地位特殊，蔣霜雙告訴手術室那邊，周燦想要調某個患者的手術記錄，基本上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謝謝！你去忙吧。”
接過新打印出來的手術記錄，他逐一認真查看。
手術記錄通常情況下是由術者親自書寫，并且要在末尾簽字，具備一定的法律效應。相對來說，還算嚴謹。
有時候，主刀醫生實在忙不過來，也會交給第一醫助來寫。
病曆與病程錄由實習生、規培生代寫的幾率很高，但是手術記錄往往不會讓實習生來寫。
如果手術記錄寫得很規範，并且真實無遺漏，專業人士可以直接通過查看手術記錄，還原整個手術過程。
周燦并沒有急着去心胸外科。
而是拿着手術記錄，并且登錄自己的急診科個人賬号，調出患者的術前檢查資料。包括患者的術前并趾照片都有記錄。
經過一番研究，并沒有太大的收獲。
從手術記錄與術前檢查來看，這就是一台很簡單的手術。沒有重建趾骨、血管之類的複雜操作。
隻是正常将兩根腳趾從中間分離，怎會傷到神經呢？
周燦的腦子裏不禁再次回憶患者術後的傷口情況。
難道左足第三趾的神經分布在與第四趾粘連處的側面？然後分離過程中，把神經給割斷了？
這種可能性比較大。
當然，也有可能是縫合創口皮膚時拉扯過緊，壓迫到了神經。還有，術後局部血腫壓迫到了神經的可能同樣存在。
患者術前明确左足第三趾的觸感清晰，現在卻出現了麻木，肯定是手術造成的。
研究半天沒什麽大的進展，周燦決定明天早上查房再看看情況。
匆匆趕到心胸外科幫着完成了兩台四級大手術自是不提。
回到家，已經十一點四十多，洗完澡，蘇淺淺已經穿着蕾絲花邊的漂亮睡衣催他早點睡覺。
“我發現急診科最近的手術質量好像出了問題，特意找護士把近三個月的手術統計報表發我郵箱了。你先睡吧，我得詳細查看一下。”
周燦有些歉意的說道。
女友特意洗完澡穿這麽漂亮的睡衣，他要是這還不明白她的心意，那就太傻了。
隻是沒辦法，工作壓力山大，今天怕是有心無力。
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打開筆記本電腦，登陸郵箱後打開葉婷婷發來的郵件。
“患者王健，17歲，男，于上周四做了輸尿管造瘘管更換術，術後第三天患者打來電話反應有血尿現象。手術醫生唐旺年。”
“患者周永波，54歲，男，于9月8号做了面骨死骨取出術，術後一個月回房，患者反應有面部癱瘓現象。手術醫生富查春。”
……
不看不知道，一看這份由葉婷婷給的回訪調查表，簡直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
患者術後對療效不滿意，出現各種小問題比比皆是。
幾乎涉及到整個科室的醫生。
包括周燦本人與許醫生做的手術，回訪滿意率同樣不是百分之百。
隻是相對來說比其他醫生好很多。
周燦的回訪滿意率排名第一，許醫生居然被擠到了第二，而且許醫生與周燦的差距還蠻大的。排名第三的是崔醫生。
手術滿意率也能反應醫生的手術水平。
隻有水平高，足夠細心，經驗豐富，才能盡可能減少手術給患者帶來的傷害。避免術後出現大量後遺症。
看來急診科手術室想要做大做強，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
任重而道遠。
手術，不管是現在還是将來，都會成爲急診科最核心的競争力。
想要把手術質量抓上去，僅憑周燦一個人的力量太薄弱了。
因爲真抓實管，會得罪手術室幾乎所有的醫生。
即便個别與周燦關系密切的醫生不記恨他，其他醫生肯定會有所不滿。
所以，這件事情需要找科室領導們一起商量。
……
第二天早上七點多，周燦來到急診病房查房。
急診外科1床的女患者别的方面恢複都還不錯，唯一的問題就是左足第三趾麻木，觸感極弱。
“怎麽樣，今天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周燦關心的詢問患者。
“好像還是差不多，仍然是麻麻的，沒什麽知覺。”
她顯得頗爲擔憂的樣子。
“護士早上還沒來換藥吧？”
“沒有，每天早上八點半的樣子才會過來換藥。”
“我給你再檢查一下。”
周燦戴上薄薄的一次性無菌手套，溫柔的掰開她的左足第三趾與第四趾。
“啊……痛，痛！”
她立刻發出痛呼聲。
“紅紅，忍着點，周醫生給你檢查，也是想要幫你找出問題治療好。”患者的母親在旁邊安慰女兒。
嘴上這麽安慰着，眼睛卻是緊盯着周燦的動作，顯得比患者本人還要更緊張。
可憐天下父母心。
母親對兒女的愛大過天，厚過地。
“來，試着彎曲你的腳趾。”
昨天檢查的時候，周燦隻是拿棉簽做了一些簡單的觸感測試。
因爲查看了手術記錄與術前檢查後，均沒有得出答案。所以今天必須加大檢查力度。
醫生給患者的每一次檢查，都會有着很強的目的性。
絕不是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
她按照周燦的要求彎曲左足腳趾，結果五根腳趾跟着一起往下彎。
腳趾因爲平日裏缺乏專門的鍛煉，更多的時候像是養尊處優的公主一樣，穿着襪子，穿着鞋子，受到重重保護。
這也造成它遠沒辦法像手指一樣靈活。
如果研究過古猿就會發現，它們的腳趾與手指差不多長。人類在學會了使用工具，發展到石器文明階段以後，雙腳漸漸獲得腳放。
腳趾也在不斷退化。
所以，腳趾要比手指短很多。還有，腳趾經過訓練，其實也能像手指一樣靈活的抓握，做各種高難度的動作。有些不幸失去雙臂的殘疾人，經過後天的努力，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他們可以用腳穿衣服，吃飯，寫字等等。
這種情況下，他的腳趾會像手指一樣靈活。
周燦用兩隻手扳住她的另外四根腳趾，唯獨留下左足第三趾。
“再試着彎曲，不要怕痛。”
她試着彎曲左足第三趾，周燦能明顯感受到另外四根腳趾在跟着一起發力。不過被他扳住了。
他發現患者的左足第三趾不能很好的彎曲。
“好！再試試左足第四趾！”
接下來，周燦對她的左足另外幾根腳趾一一進行彎曲測試。
他的心情變得格外沉重，第三趾的屈伸能力明顯存在異常。如果隻是沒有痛覺，可以彎曲和伸直，這種情況還算樂觀。
現在，連屈曲能力都失去了，傷到的神經包括運動神經在裏面。
“下面我會按壓你的足部，你閉上眼睛，如果能正常感覺到，就不要說話。發現感知能力變弱或消失，你就趕緊告訴我。”
周燦先是在她的足背上按壓，一路朝着第三趾接近。
“停，停，觸感變弱了，變弱了。”
她急忙喊停。
此刻，周燦按壓到了她的第三趾距離根部近三分之一的位置。
接下來又進行了一些測試後，他的心中有了底。
“謝謝你的配合，我會繼續跟進或者安排做進一步檢查的。”
詳細查完了後，周燦開始查其它的病床位。
遇到問題，他都會在本子上認真的記錄，哪一床，做的什麽手術，問題是什麽。
查完房，出來時正好看到富查春來上班。
兩人算是打了個照面。
富查春看到别人時，都是笑着打招呼，隻有看到周燦時，冷冷的瞥了一眼，裝作沒看到，直接進了辦公室。
應該是換衣服去了。
看來，周燦昨天因爲1床的病人腳趾發麻，打電話找他，讓他的意見很大。
肯定認爲周燦在故意整他。
周燦也不解釋，沒必要解釋。
做領導的，要做成一件事，肯定會遇到不少阻力。隻要是真心爲了急診科的發展，相信大家以後都能理解他。
看看時間，馬上快八點了。
得趕緊去手術室工作，不過在這之前，他準備找婁主任和許醫生先通通氣，彙報一下情況。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拿出手機一看，赫然是白副院長打來的電話。
平時也就逢年過節，周燦主動發信息給對方送祝福。白副院長幾乎從沒有主動打電話找過他。
肯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