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
張明星露出的笑容多少有些僵硬。
這次如果不是事關前途,他肯定不願意再來圖雅醫院。
人要臉,樹要皮。
他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上次被圖雅醫院的保安當衆架走,這讓他極爲惱怒。
隻是由于他理虧在前,倒也不好真個與圖雅醫院開撕。
論社會地位,能做到副院長,基本上都是科級幹部了。奈何圖雅醫院的規模比第三醫院大得多,級别也要高出不少。在圖雅醫院耍不起官威,更講不赢道理,他也就隻能捏着鼻子認了。
成年人誰還沒吃過幾次虧呢。
“張啓連院長醒了嗎?”
周燦直接問道。
“不知道。”
張明星下意識的與他拉開距離,免得那些比狗鼻子還靈的醫院保安又來趕他。
兩次來圖雅醫院找周燦,都被保安驅趕,已經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
他可不想再嘗試一次。
圖雅醫院的保安一個個軸得很,真敢對他下手,由不得他不害怕。
都說橫的怕愣的,就是這個理。
“張啓連院長醒了沒有都不知道?你過來看望病人,好歹也用點心呀,這也太敷衍了。我知道,你肯定得了消息,知道張啓連院長的身體很可能沒辦法再勝任院長工作,所以趕緊跑過來表表忠心……”
周燦對付敵人,從不講什麽君子禮儀。
能惡心惡心對方,也是好事情。
“祖宗,我的活祖宗,求你别再害我了行嗎?”張明星不敢再讓周燦說下去,趕緊對着周燦作揖讨饒。
這個小祖宗可真是啥都敢說。
偏偏還把他的那點小心思全給說穿了。
張啓連的身體出了大問題,張明星表面上無比關心,實際上卻是内心雀躍。
當過領導的都知道,上面的領導不調走或退休,下面的人就沒有上升的機會。
張明星肯定是做夢都想轉正當上第三醫院的院長。
哪怕第三醫院已經是個爛攤子,随時可以倒閉,他仍然渴望當這個院長。
想要順利接替張啓連的位子,要麽有過硬的背景關系,上頭有人罩着。比如圖雅的祝院長,上頭就有人罩着。當初競選院長時,曹國正力排衆議,把他扶上了位。
張明星要是有那種貴人賞識,也就不用像條走狗一樣,三番兩次跑到圖雅醫院挖周燦了。
不是他想來,而是張啓連做了指示,他必須來。
想要獲得領導的賞識與信任,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醫院裏那麽多人削尖了腦袋都想讨好院長,爲什麽?
因爲隻要得了院長賞識與信任,前途就會一片光明。院長将會像太陽一樣照亮那人的前程,各種晉級提拔機會,拿到手軟。
可是能夠成功獲得院長賞識的人,往往少之又少。
張明星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子,沒有背景,靠的就是這張嘴,以及讨好張啓連的那顆心。
當初,張啓連想要振興第三醫院,幹一票大的,張明星第一個全力支持。
包括花重金引進日本的心外專家、全套設備,這種事情可不是院長張啓連一個人能夠拍闆決定的。必須拿到醫院的領導會議上讨論。
贊成者占多數,才能實施。
沒有張明星這位重量級的副院長幫着搖旗呐喊,張啓連想要辦成這些大事,絕非易事。
這些年,張明星一直在拼命付出,竭盡所能讨好張啓連。
他可不想在這個關鍵時刻掉鏈子,被周燦這個老五給害了。
挑撥離間向來可怕。
隻需動動嘴皮子,就容易讓領導對競争者生出猜疑。
辦公室喜歡幹這種事情的人多了去。
哪怕周燦說的這些話,隻有百分之一的機率挑撥離間成功,讓張啓連對張明星生出嫌隙。張明星也賭不起。
無奈之下,這才向周燦作揖求饒。
“瞧瞧你那膽小的慫樣,好歹是第三醫院的副院長,馬上就快轉正的人了,有必要怕成這樣嗎?”
殺人誅心。
周燦臨進病房前扔下的一句話,再次讓張明星冷汗直冒。
這個祖宗還真是惹不起。
晉升院長這件事情八字還沒一撇呢,現在被周燦說得有鼻子有眼,這絕不是什麽好事情。
但願不會引起張啓連院長反感才好。
周燦推門進入病房内,這是一室兩張床位的高級病房。
看來張啓連的家人已經想辦法找人打了招呼,否則根本不可能有這麽好的待遇。
醫療資源現在基本上屬于社會上最緊缺的資源之一。
普通人,一床難求。
有點地位權勢的患者,非特需病房、高級病房不肯住。
周燦看向病床上的病人,另一張床位是個頭發、胡子皆白的幹瘦老頭。能住在這種病房内,基本不太可能是普通人。
因爲普通人隻有兩種選擇。
病情一般的話,住普通病房。如果病情嚴重,直接進ICU。
唯有權貴人士、領導幹部,才能在醫療資源上享受一定的優質資源。
“咦,是您呀!”
張啓連的老婆守在病房邊,看到周燦進入病房,臉上立刻露出一絲友善的笑容,人也跟着站起身,以示對周燦的尊重。
在高級病房住院,其實是有護士與護工二十四小時輪值的。
如果病人的情況穩定,家屬不需要時刻陪護在病床邊。
當然,這裏面的費用也要高出不少。
住這裏面的病人,基本上能達到90%以上的報銷比例,所以并不怎麽在乎費用。哪怕住一次院花掉十萬塊,他自己最多也就掏一萬。
更有可能,全部報銷。
“您好!我查完房,順便過來看看您丈夫的情況。有排尿嗎?”
周燦一眼就能看出來,張啓連已經蘇醒了。
不過臉色仍然很差。
有些灰敗。
心肌梗死的後遺症十分可怕,經過精心養護,仍然不可能再回到以前的狀态。
如果做的是腸道手術,醫生還會問問病人有沒有排氣。
也就是放屁的意思。
因爲如果患者術後放屁了,基本可以推測腸道在正常蠕動,是通的。
做腸道手術的病人,術前需要禁食水,腸道這時候會處于一個排空狀态。術後不能馬上進食。
從進食到形成糞便排出,最快約十小時左右。
也有消費能力強的患者,排便時間會更短。
相對來說,老人的消化能力弱,從進食到排便的時間會更久。
“有排過兩次尿,護士和管床醫生看過後,都說情況還不錯。”
“早上有醫生來查過房嗎?”
“心血管科的令主任已經帶人來查過了。”
“有人聽診心音嗎?”
“聽診了。令主任親自聽診的,說是先住兩天院再觀察。從令主任的表情來看,我丈夫的情況應該不是那麽理想。”
張啓連的妻子絕對受過高等教育,回答周燦的問題時,條理清晰,每次都能回答到點子上。
而且對周燦的态度,始終友好、尊重。
并沒有因爲他年輕就有所輕視。
“也不用太擔心,順其自然就好。暫時來說,他的心血管是暢通的,隻是有一部心肌因爲缺血時間過久,可能已經發生了壞死。這個必須要警惕,如果壞死面積過大,很可能還需要進行手術處理。”
周燦适當的給了自己的些許建議。
目的就是希望家屬能夠提高警惕,時刻關注患者的變化。
因爲即便住的是高級病房,護士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守在病房内。另外,這裏的護士是兩班倒,交接時有所疏漏很正常。
“謝謝您告訴我這些,令主任也說了差不多類似的話。圖雅醫院的醫生,不但技術好,對患者也是特别負責,真的讓我很感動。要是當時能早點把我丈夫送過來就好了。”
她想到丈夫發病後,因爲在第三醫院耽誤了太多的時間,這才造成如今的嚴重後果。她的心裏面肯定是有些後悔和自責的。
這其實就是種什麽因,就得什麽果。
張啓連花重金請來了日本心外專家,因爲水平并沒有想像的那麽高明,坑了很多人。
現在他自己病倒了,活該也要遭一次罪。
保住了性命,已經算是好的了。
“您也不用太自責,事情已經發生了,盡量想辦法解決就好。隻要把人救回來了,這就是不幸中的萬幸。”
周燦安慰道。
“明天我還會再過來看看,您陪護的時候,如果發現他的呼吸或者心率、血壓這些數據有明顯變化,一定要及時按鈴呼叫醫護人員。根據我的臨床經驗,他的危險關鍵時期應該在術後三十六小時至七十二小時這個時間段内。”
心肌梗死後,即便血管重新開通了,仍然會有一個醫學上的‘惡性發作期’。
也可以稱之爲組織壞死期。
最快發生在術後二十四小内,多數要等到三十六小時後才顯現明顯症狀。
昨天給張啓連做手術時,周燦倒也沒有太明顯的感覺。
因爲那時候發生心肌梗死的時間還不是特别久。
而且大部分心肌如果隻是短暫性缺血,緊急開通血管,恢複血運後,有可能得到緩解與恢複。
“好的,謝謝您!”
家屬再次向周燦道謝。
“再見!”
周燦揮揮手,走出了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張啓連,一直閉着眼睛。
如果不是裝睡的話,他肯定已經聽出了周燦的聲音。隻是他前不久設計把周燦告上法庭,肯定沒臉跟周燦照面。
……
到得傍晚下班的時候,周燦接到了大内科譚主任的電話。
平時,譚主任可是很少給他打電話。
“小周,今天晚上要加班嗎?”
“心胸外科那邊有兩台手術要過去幫忙。”
兩人的私交一直不錯,說話也就顯得直白了很多。
“你老婆今天有給你送晚餐過來嗎?”
“這事您都知道了呀!”
周燦不由露出笑容。
“呵呵,你和你女朋友秀恩愛的事情,在咱們醫院早已經不是公共的秘密。很多年輕人都在向你們學習呢。男人想要穩重,不但事業要努力,家庭也一定要照顧好。隻有小家穩定了,才有心思放在事業上。”
譚主任對他和女友秀恩愛一事,竟然異常贊同。
一個成功的男人,非常需要有穩定的婚姻。
隻有這樣,才能在公衆的印象中顯得穩重、有擔當。
這也是競争許多領導職位的先決條件。
“我猜您一定是有事情找我,等會我吃過晚飯去找您,可以嗎?”
周燦對譚主任太了解了。
“哈哈,行行行,我在辦公室等你。本來想着,如果你老婆今天沒給你送晚餐,我就請你吃飯,順便聊點事情。”
譚主任爽朗的笑着道。
“沒問題,大約四十分鍾後趕到。我吃飯倒是要不了幾分鍾,急診這邊查房花的時間會比較長一點。”
周燦解釋道。
“身爲一位内科醫生,我必須告誡你,吃飯要學會細嚼慢咽。吃得太急太快,對身體會造成一定傷害。再忙,身體健康肯定要排在第一位。”
譚主任這是發自内心的關心他。
很多人因爲工作太忙,根本沒太多的時間花在吃飯這件事情上。甚至有時候一忙起來,顧不上吃飯。
這樣做,對身體的傷害非常大。
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好的,我一定記住您的教誨。”
周燦答應道。
“可不能嘴上說着記住了,卻不付諸行動啊!我非常看好你這個小夥子。一個人的能力越大,肩上的擔子也就越重。你知道嗎?現在你已經不再單純的代表你自己,而是代表着圖雅醫院年輕一代的最強希望。咱們圖雅醫院人才濟濟,各科室人才輩出,但是你是所有人裏面最特殊的那一位。我們很多老同志都特别看好你,更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帶領圖雅醫院更上一個台階。”
譚主任的這番肺腑之言,聽得周燦着實有些受寵若驚。
對他來說,想的就是不斷努力提升醫術水平,盡可能多治好幾個病人。
真沒想到,壓在肩上的擔子已經如此沉重。
就像很多三十多歲的男人,二十多歲時,隻覺得自己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童心末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可是結婚生子以後,眨眼到了三十多歲,才猛然發現肩上的重擔全壓上來了。
下有小,上有老,根本沒辦法再像二十多歲的小年輕一樣潇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