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能做血管支架嗎？省人民醫院的專家診斷結果也與你一樣，都說是慢性動脈缺血。我上很專業的醫學網站查詢了這種疾病的處理辦法，如果是血管狹窄或堵塞引起的血液不通暢，可以做個很小的微創手術，在血管内放入支架就能打通。”
老幹部的兒媳婦這麽一說，周燦終于明白省人民醫院爲什麽不給患者動手術了。
就連周燦被家屬指揮怎麽治病，聽了都很反感，省人民醫院的專家，哪個不是醫學界有頭有臉的人物？被一個自以爲很懂的家屬，上網查了一點信息，瞎指揮。
專家們礙于這個女人的身份不便于當面反駁。
最好的辦法就是軟處理。
繼續按照上一家醫院已經嘗試過，并且證明無效的治療辦法，給老幹部治療着。
老幹部一看，啊喲，還以爲省人民醫院的專家有多厲害，原來跟地級市醫院的醫生也沒什麽兩樣嘛！還是抗感染治療，那能行嗎？
老幹部隻要不傻，保證乖乖換醫院求診。
如果省人民醫院這邊的專家再用比較嚴肅的語氣提一嘴，你這個病我們也吃不太準，可以先截肢試試看。
保證立刻就能吓得老幹部連夜要求轉院。
有時候，患者與家屬覺得某個專家的水平差，也許人家并不是真的差，而是故意‘擺爛’，讓你覺得他很差而已。
“這種情況做支架一般比較少見。我建議可以先做個血管造影看看。因爲您的公公年齡已經較大，沒有吸煙史，故而可以考慮動脈硬化性閉塞的可能性。”
周燦淡淡的看了一眼這個女的，耐着性子做解釋。
與心肌梗死不同，這種肢體慢性動脈缺血，一般很少是血管内長個大斑塊把血管給堵了。
動脈硬化導緻的血管内壁不斷變窄，最終完全堵塞的可能更大。
“做個血管造影檢查我們同意，如果查出來問題，我們還是希望能夠盡量避免大動幹戈的手術，而希望采用網上咨詢專家後給出的治療方案，用微創介入手術，放支架來解決。”
女的相當頑固。
其實在臨床中經常能遇到這種家屬或患者，他們隻相信熟人、網上‘專家’、百度搜索得出來的結論。不願意相信給他們診治的醫生。
更可怕的是，主診醫生給他們說不能相信網上的，你按我說的方法來治療，家屬不但不聽，反而認爲醫生是想要坑他的錢。
遇到這樣的家屬與患者，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去找那個熟人治療。
周燦站起身，看了雪燕主任一眼。
後者對他眨眨眼，露出一個隐晦的苦笑表情。
要不是當着家屬與患者的面，估計她就該聳肩露出無奈表情了。
“那個你們再考慮一下，如果同意的話，可以先做個血管造影檢查。患者的病情每天都在進展，早治療早受益。拖得久了，截肢應該是最後的選擇。”
周燦也隻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
家屬與患者再不聽，他也沒辦法。
醫生隻能給出自認爲對患者最有利的治療方案，至于最終怎麽選擇，隻能讓患者自行選擇。
“周醫生說得很對，我這個病不能再拖。聽你的，我願意聽你的，現在能安排做血管造影嗎？你放心，錢的事情不必考慮，隻要能治好病，我不在乎花多少錢。”
老幹部到底是久經官場的人，閱曆豐富。
他已經從周燦與雪燕主任的表情中察覺到了一絲端倪，一聽說拖久了要截肢，這個說法與省人民醫院的專家說法一模一樣。
他的内心充滿恐懼。
男人口大必有法，女人口大必有煞。
這個兒媳婦孝順是孝順，就是太強勢了一點。
非要讓醫院按她的要求來治療，醫生反感也很正常。
如果說，在省人民醫院的遭遇有點詭異。
那麽此刻到圖雅醫院，他們若不能自行改變一些觀念，很可能再次遭遇‘庸醫’。
“爸，您别着急。我有一個當醫生的朋友告訴我，醫生都喜歡把病情往重了說。治好了大功一件，治不好，那是患者的病情太重，醫生已經盡力了。”
女的湊到老幹部耳邊小聲道。
“您聽我的，讓我們與醫生商量治療方案。”
她一副擔心公公年紀大了，不懂社會險惡，容易上當受騙的貼心嘴臉。
老幹部聽了後，卻是揚頭對周燦與雪燕主任道“沒事，請你們盡快給我安排，越快越好。”說完後，他又轉頭看向兒子與兒媳婦。
“時候也不早了，你們回去吧！這裏反正有護工照看。到時候手術要簽字，我再找你們。”
“阿芬，那我們先回去吧！”
老幹部的兒子對媳婦說道。
“爸，如果檢查結果出來了，您可一定要及時告訴我們呀！到時候定手術方案，您等我們來。”
兒媳婦仍是滿臉的不放心。
“我心裏有分寸，回去吧！照看好你們媽。”
老幹部沖着兒子與兒媳婦揮手。
差不多就是趕着兩人回家。
周燦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心中暗道，大人物與普通人果然不一樣。終究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上去的，反應能力相當強。
從這個老幹部的表現，多半已經意識到問題出在哪了。
由于此人是祝院長親自交代的重點病人，連夜給其安排了血管造影。
與腦血管造影、心血管造影不同，四肢的血管造影相對風險較小。實施也更爲容易。
不過必要的準備工作肯定不能少。
辦公室内，周燦搖頭“燕姐，咱們是不是先給這個老幹部開個X線平片檢查，然後再做動脈血管造影？”
這樣可以更有針對性。
X線檢查能夠發現動脈的斑狀鈣化情況。
不過最終肯定需要做動脈造影。
因爲造影可以判斷動脈阻塞的部位與範圍。
比如動脈是否扭曲狀？管腔彌漫性不規則狹窄，或者節段性閉塞。
隻有查明的血管内部的具體情況，才能制定最有利的手術方案。
這個病例并不複雜。
真正棘手的是患者的兒媳婦。
事兒太多，難免讓醫生存有很大的顧慮。
本來，X線平片檢查在省人民醫院就應該做，但是人家愣是沒做這個檢查。
哪怕多做一項檢查，能夠爲醫院多創造一份收入。
可是人家醫生甯願不賺這個錢。
醫生拿的是工資，遇到事多的患者，還真不在乎多治一個，少治一個。
爲了多救治一個病人，卻被家屬與患者投訴，甚至暴力相向，告上法庭，各種人身威脅，那還不如少一事。
雪燕主任對于周燦的檢查方案沒有任何異議。
欣然點頭同意。
“這個患者人還是挺不錯的，就是兒媳婦事情太多。他的老婆，更是一句話八百個心眼。當時我都被惡心到了。好在他的老婆有高血壓與心髒病，不适合長時間呆在醫院，回去了。”
聽了後，周燦禁不住爲之膽寒。
光是老幹部的兒媳婦就已經夠讓人難以招架了，要是患者的老婆更厲害，這病還真沒法治。
“到時候需要家屬簽字才能手術呀，那怎麽弄？要不用軟刀子勸病人轉院算了。心胸外科現在忙得要命，可不能因爲這麽一個事多的病人過多的占用醫療資源。”
周燦提議道。
“先看看情況再說吧！到時候實在不行，就隻能想辦法讓患者轉院。”
雪燕主任終究還是心軟。
女人嘛，心軟是通病。
遇上狠心的惡毒女人，那是所有男人的惡夢。
……
等到周燦在心胸外科做完兩台手術出來，已經是深夜十二點。
現在接到的大手術都是超級難搞，手術時間動辄就是三四個小時，甚至更久。
周燦越來越覺得時間不夠用。
心胸外科的高精尖手術實在太多了，很多都是大工程。
有時候，爲了吻合一根血管，或者切掉一顆腫瘤，又或者修複二尖瓣，往往需要極爲小心。并且爲手術的順利實施做許多輔助工作。
爲了切掉一顆腫瘤，不但要開胸，還要把心包移開，甚至建立體外循環，心髒停跳。
這些準備工作一步都不能少。
而且每一步都是踩着刀尖行走，必須格外小心。
拖着疲憊的身體從手術室出來後，周燦現在隻想回家洗完澡睡覺。
本來還想着能夠早點下班，回家寫論文的。
現在啥都幹不了。
熬過這陣子，他肯定要想一些辦法，盡可能擠出時間用于學習、提升學曆與學術水平。
因爲很多老前輩都用血的教訓告訴他，學曆太重要了。
“周燦，那個老幹部的兩項檢查結果都已經出來了。我知道你是一個大忙人，要不幫他看完檢查結果再走呗？”雪燕主任從管床醫生手中接過檢查報告以後，叫住了周燦。
現在不叫周燦一起幫着參謀，明天恐怕又得等到下午七點以後了。
“行！”
周燦沒有推辭。
接過檢查報告，就着走廊昏暗的燈光，凝目仔細查看。
“咦，還多做了一項彩超檢查，不錯嘛！”
周燦發現除了X線平片檢查與動脈血管造影，還做了彩超檢查。
“當時檢查結果出來後，我看了看，發現患者的腘動脈與骼動脈均有狹窄表現，于是自作主張又給申請了一項彩超檢查。”
管床醫生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醫生，目前是主治級别。
心胸外科現在新招進來的醫生，基本都是博士學曆，甚至有些是博士後。
這些人有一個非常大的優勢，工作一年直接升主治。
在職級晉升上，他們與普通學曆的醫生相比，簡直就是坐火箭。
“挺好的，就該靈活變通。”
周燦點點頭，對這位管床醫生的自作主張十分贊賞。
在臨床診療中，病人的情況本就是千變萬化，需要醫生随機應變。如果是那種呆闆的醫生，其實是不适合臨床一線工作的。
從事行政崗位或者是醫技科室都是不錯的選擇。
當然，更多的有可能最終被迫轉行。
周燦仔細查看完患者的三份檢查報告後，心中已經有了底。
彩色多普勒超聲顯示，患者的腹主動脈、骼動脈、腘動脈均出現明顯的狹窄。其中，腹主動脈居然也狹窄，這是周燦沒想到的。
這也說明他的診斷本領還遠沒有達到頂尖。
當然，即便是世界上最頂尖的專家，也不可能憑借觸診與一些簡單的輔助檢查就能診斷出患者的一些隐藏病竈。
周燦能夠隻通過觸診，便查出患者的腘動脈，甚至骼動脈存在病變，這已經算是非常厲害了。
彩超結果還顯示，患者右側股淺動脈以下未見血流信号。
怪不得在右足摸不到腘動脈與足背動脈的搏動。
接着再看患者的造影結果。
腹主動脈和雙側骼動脈廣泛性不規則狹窄，右側股總動脈能顯影，但是股淺動脈沒有顯影。
造影結果與彩超檢查結果基本一緻。
“從檢查結果來看，基本可以确診患者的右側股淺動脈硬化性閉塞。”
周燦看完檢查報告後，給出了診斷意見。
其實在場的醫生，基本都能根據這些檢查給出診斷結果。
雪燕主任與管床醫生真正期待的是周燦給出治療方案。
“周燦，能現在給個手術方案嗎？或者你拿着檢查結果回家，明天早上給我一個手術方案也行。”
雪燕主任在科室其他醫護面前，倒也不遮掩，一些重點病人的手術方案，她喜歡先聽聽周燦的意見。
“我還是現在給吧！檢查資料留在科室，也能讓其他醫生參考學習。”
周燦覺得病人的病情不算特别複雜。
手術方案也不會特别難。
“患者的造影結果顯示，右側股深動脈和膝關節以上的右側腘動脈有造影劑顯示，說明下肢的動脈仍存在血液流出通道。病人的肺部聽診時有濕啰音，說明有可能存在肺部感染，想要手術，恐怕需要先用藥物控制患者的肺部感染，然後再行手術。至于手術方案，我認爲在右側股總動脈與腘動脈之間做一旁路搭橋，就能幫助患者重新恢複右腿的血液循環。”
做手術需要考慮方方面面的因素。
肺部感染，特别是這種高齡老年患者，肯定需要先控制肺部感染再做手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