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燦不禁感到有些愧疚，還真沒想到在盧副主任心目中竟然有着這麽重的份量。
也難怪他拒絕了盧副主任的請求後，對方的語氣會變得那麽凄涼。
盧副主任滿懷期待的向他求助，他卻用冷漠的态度回應，斷然拒絕伸出援手。可想而知，盧副主任當時該有多麽傷心與絕望。
此刻，他有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感覺。
心情十分複雜。
周燦一直以來的爲人處事原則都是不占别人的便宜，但是也從不做濫好人。該狠辣時，他比帝王還要更無情。
盧副主任這次跳樓自殺，讓他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處理事情的方法是否正确？
以前胡侃主任還在世的時候，就曾語重心長的告誡過周燦，爲人不易。
直到現在，周燦才有了一些深層次的感悟。
“盧小姐，請問盧主任是在省人民醫院哪個科室救治？我現在就趕過去探望他，到時候你把信交給我就行。”
看着曾經的老同事被第三醫院逼上絕路，周燦除了悲傷與痛心，更多的是憤怒。
正如盧副主任想的那樣，他要爲盧副主任讨回一個公道。
這世間除了道德，還有法律，還有公理。
更有着正義與良知。
“我父親在省人民醫院的重症醫學科的重症監護病房内。我就在外面的走廊，穿一件淺粉色昵子外套。”
“行，我馬上過來。”
周燦挂斷電話後，也顧不上吃飯了。
“淺淺，你和衛芳先回去。我的一位同事跳樓自殺，目前正在省人民醫院搶救，我得趕過去看看。”周燦把飯盒交給蘇淺淺，快速解釋了兩句。
其實她一直坐在旁邊陪着周燦，對于電話内容聽得比較清楚。
“你注意安全！還有，不許逞強。”
蘇淺淺這是擔心周燦爲跳樓的同事出頭，到時候又惹上大禍。
“知道了，回去吧！”
周燦點點頭，迅速走向員工電梯，直接前往地下車庫。
花了大幾十萬買的奔馳車，基本上就是吃灰。
駕車趕到省人民醫院，周燦直奔重症醫學科。省人民醫院的規模與圖雅醫院不相上下，床位數，醫院員工數量都在伯仲之間。
它的醫護人員招聘，現在基本上都要求醫生最少研究生碩士學曆，護士本科學曆。
而且要求畢業院校相對較好。
如果是二本院校的研究生，有可能受到歧視，在面試環節直接被涮掉。
三本院校就不用說了，很多三本院校的存在，就純粹是爲了給學生提供一張本科文憑。真實的水平可能還不如優秀的大專畢業生。
特别早些年的大專畢業生，甚至包括中專生，都是特别牛的存在。
從各家醫院不斷提高招聘門檻，可以看出各大醫院的競争極爲激烈。特别是最核心的人才隊伍建設，各大醫院都極爲重視。
周燦以本科學曆，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内混到現在的地位，絕對是僅此一家。
一路上可以看到有許多求診的病人拿着檢查單據或者交費單據，忙着趕往下一個檢查科室排隊做相應的檢查。或者拿到了所有的檢查結果後，趕緊拿給接診醫生進一步問診。
醫院現在的模式基本上都是接診病人以後，經過簡單問診，了解症狀與病史，然後開出一些檢查，讓病人與家屬忙活大半天，排隊做完所有檢查。
把結果拿給接診醫生看過後，再診斷病因，開藥或收治住院。
又或者極少數幸運兒被告知沒病。
還有的病人則因爲病情複雜，查不出病因。這種情況就要看接診醫生的意願了。如果家屬和患者很配合，正好有空床位的話，就會收治住院觀察。
這裏必須說一下，住院觀察不等于住院治療。
一些重症病人，或者病因不明者，住院以後就以爲萬事大吉，絕對不是這樣子。
住院觀察期間萬一出了事情，醫院其實是不承擔責任的。
比如圖雅醫院的消化内科，接診過一位腹痛病人。當事醫生給患者做了一些檢查，沒能查出病因。約了腸鏡，需要第二天再做。
結果患者在住院的第二天早上突然休克昏迷。
經搶救無效，最終死亡。
後來家屬大鬧，解剖結果顯示患者是小腸穿孔引發了急性腹膜炎，最終導緻患者死亡。家屬一紙訴狀把醫院告上法庭。
經過審判，認定醫院按正常診療規範操作，患者休克後給予了積極搶救。
最終判定醫院無責任。
家屬會敗訴，首先，圖雅醫院的法務不是吃素的，律師團隊非常強大。其次，醫院按規範操作，病人住院觀察不等于住院治療。
當然，這件事情讓圖雅醫院的聲譽受到了一定影響。
事情發生後，醫院方面主動找到家屬給予了五萬元的人道主義慰問金。家屬也知道小胳膊拗不過大腿，最終選擇不再上訴，不再鬧事。
圖雅醫院的消化内科則是開了一次會，用這個病例作爲警示，狠抓安全教育。
周燦對省人民醫院并不熟悉，現在是下班時間，接近下午六點五十左右。周燦費了一番力氣，才根據院内地圖指引，找到了重症醫學科。
能夠達到省級三甲醫院規模的，基本上都很大。
步行，可能二三十分鍾都逛不完。
重症監護室外面的走廊上，周燦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淺粉色上衣，滿臉憔悴的年輕女孩。
年齡也就二十二三歲的樣子。
個子挺高挑的，長相也很标緻。從氣質來判斷，應該是一個很有才華的女孩。
都說虎父無犬子。
盧副主任的學術與醫術實力都很不錯，生出來的女兒，學業應該也差不到哪去。
“請問是盧汾嗎？”
“對，我是盧汾。你是周燦醫生？”
“嗯！”周燦點點頭。“盧主任出事，我感到很難過，非常同情你們家的遭遇。盧主任現在怎麽樣了？”
“正在重症監護室内想辦法搶救，保命。顱内出血似乎還沒控制住，醫生告訴我們，情況不容樂觀。人随時可能沒了。還有，就算挺過這一關，活下來也有可能變成植物人、智力認知障礙等。”
高墜導緻的顱内出血，往往都極爲兇險。
這意味着腦袋撞擊到了地面或者硬物，受傷非常嚴重。
另外，有些高墜患者當時看着沒什麽事情，但是過一段時間，幾個小時到一兩天不等，傷者的病情不斷加重，最終死亡。
内髒受傷，有時候沒辦法立刻查出來。
比如體内出血，往往隻能根據胸腔積液，腹腔積液等檢查結果，予以進一步的檢查或探查。
即便到了檢查儀器無比先進的今天，剖腹探查，開胸探查，開顱探查等項目仍然在臨床中大量應用。這說明什麽？
說明檢查儀器再先進，體内的情況肉眼看不到，有些病因可能查不出來。
開腹開顱探查，才能進一步明确病因。
“周醫生，我撥打您的電話确認一下您的身份，可以嗎？”
盧汾顯得很警惕。
“當然！”
周燦點頭同意。
她拿出手機撥打周燦的手機号碼，周燦的手機不停震動。他把手機屏幕展示給盧汾察看。
“請别介意，我父親現在生死未蔔，害他落到這一地步的第三醫院有着很強大的勢力。對于我一個弱女子來說，簡直就是龐然大物，我必須謹慎一些。”
盧汾說話做事，給周燦的感覺還很稚嫩。
人不經過打擊永遠天真。
她很可能還隻是一個在校學生，思維方式，認知，都與周燦這種在社會上工作多年的老油子有差距。
“理解。謹慎一些是好事。”
周燦點點頭。
“醫藥費什麽的如果有困難，可以随時找我。唉！看着以前的同事落到這種地步，真是讓人扼腕痛惜。”
他盡可能給盧副主任的家人提供一些幫助。
盧副主任被逼得跳樓自殺，家庭經濟情況恐怕不會很理想。
這也隻是周燦的猜測而已。
畢竟盧副主任以前在心胸外科，一年的稅後收入至少在三十五萬以上。别看網上人均年收入百萬以上，那隻是鍵盤俠們虛榮心作祟，吹出來的而已。
實際上，在國内能夠達到穩定月入上萬就已經超過95%以上的人了。
稅後年收入三十五萬，意味着醫院的用人成本至少在五十萬元以上。
副主任與主任醫師的收入差距，還是蠻大的。
心胸外科手術能力稍好一點的主任醫師，稅後年收入至少五十萬以上。圖雅的普遍水平是六十萬到一百二十萬之間。
指的全都是稅後到手收入。
網傳的主任醫師個個兩百萬年薪起步，這肯定是誇大了。
至少周燦沒看到哪個主任醫師發了大财。最多也就是中産階級。
“謝謝，謝謝您！這是我爸專門留給您的一封信，他讓我必須親手交給您。信中寫的是什麽，我不清楚，我猜測，很可能寫有他跳樓自殺的原因。”
盧汾從懷中拿出一封厚厚的信。
或許說，這是一個郵件袋更爲貼切。
袋口是封着的，沒有被打開過。裏面裝着的東西并不是一兩頁紙，而是頗有份量。
周燦暗自估計信封内裝着的，很可能是第三醫院坑害他們這些跳槽人員的證據。
能夠成爲副主任醫師，智慧肯定不低，知識也不會差。
自然會想辦法收集一些第三醫院的罪證，以便有朝一日得以報仇雪恨。
周燦并沒有當場拆開信封，而是直接收好。
“周醫生，如果我父親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求您幫幫我們，我一定要爲父親讨回一個公道。”
盧汾咬着唇，淚水在眼框裏打轉。
眼神和臉上的表情都是極爲堅決。
“隻要在我能力範圍以内，我不會坐視的。你的其他家人呢？”
周燦與盧汾交談期間，并沒有其他家屬過來。
這多少有點令人愕然。
“我家現在就隻剩下我和我爸。其他親戚，要麽是我爸的兄弟，要麽是我的舅舅、姨媽這些。”
她指了指不遠處守在重症監護室外的一撥人。
外面守着好幾撥人，大多數都是表情焦急。他們的親友正在重症監護室内接受救治。
“現在有辦法進去探視盧主任嗎？我想進去看看他的情況。”
周燦趕過來，除了拿這封盧主任留給他的信，更想看看能否在搶救盧副主任的事情上出點力。
倒不是質疑省人民醫院的實力和診療水平。
隻是想要盡一份心而已。
“想辦法找醫護人員求求情，應該可以。我去跟醫護人員說說看。”
盧汾别過臉的時候，悄然将淚水擦幹。
然後快步走向監護室旁邊的一個小窗口。
正門通常不會對家屬開放，按鈴也沒什麽用。哪家醫院的監護室都差不多。
遞送食物或者個人用品，通常都是從旁邊的小窗口。
這裏稱之爲探視窗口。
如果想要進去探視病人，需要先找窗口的工作人員申請。
一般都有專門的護士在這兒管理。
多是一些年紀較大的護士，算是退居二線。
本身年紀大一點後，也沒辦法勝任監護室内的高強度工作。但是她們的經驗豐富，有點關系或門路的，就有機會獲得在探視窗口值班的工作。
算是監護室比較輕松的一個工作了。
“您好，請問我們可以探視一下我爸嗎？”
“病人叫什麽名字？”
年長的護士語氣略有些冰冷的問道。她的目光淡漠的打量了盧汾與周燦一眼。
“盧向北！”
“你是病人的什麽人？”
“女兒！”
“誰要進去探視？”
“他！”
盧汾指了指旁邊的周燦。
“他是病人的什麽人？兒子還是女婿？”
“我是患者的同事。”
周燦在旁邊直接回答道。
盧汾的面皮薄，被問到周燦是不是患者的女婿時，顯然有些難爲情。
“同事不屬于直系親屬，按規定，一般是不允許進去探視的。當然，如果家屬同意你進去探視，也可以寫一份委托書。另外，我們重症監護室是無菌管理，每天的探視機會最多一次。盧向北目前仍處于昏迷狀态，進去探視也沒辦法與他交流，建議你們等他蘇醒以後再進去探視。”
老護士就是牛，不管是家屬還是醫生，又或者患者，都被她們拿捏得死死的。
人家的這份能力可是通過多年的臨床實踐鍛煉出來的。
“委托書要怎麽寫？我現在就可以寫一份。”
盧汾知道周燦非常忙，能夠抽時間過來看望她父親，已經非常不容易。
她可好意思多耽誤周燦的時間。
“不知道寫，可以自己去網上找範本，或者請人寫。患者現在處于昏迷狀态，他又隻是患者的同事，我建議你們過段時間再進去探視。”
老護士擺明了就是要想辦法盡可能減少家屬進去探視的機會。
病房實行無菌管理，上面肯定對她有過一些指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