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燦對這些患者和家屬很親切，但是從不會與他們走得太近。
因爲他已經吃過很多次虧了。
有些患者表面上對他十分熱情，暗地裏卻有可能開着錄音甚至有人在不遠處悄悄錄着視頻。還有的患者，套近乎以後，隻要周燦稍微有點回應，立刻就會提出一些過份的要求。
漸漸的，周燦總結出了一套與患者、家屬打交道的方法。
既不能與他們太近，又不能太過冷漠。
現在這樣不冷不熱就是剛剛好。
周燦并不查所有的床位，隻查那些重點病人。因爲他的時間有限。
其實這裏的所有住院病人都有醫護人員每天查房。
三級責任制度，在圖雅醫院一直嚴格實行。
他查到4011病房時，不由愣了愣了。
進門的第一張床位，一位熟悉的中年男子躺在那兒。
“咦，陳先生今天從監護病房轉出來了呀！”
這個病人不是别人，正是周燦親自做手術的陳鍾志。
五天時間過去，沒想到今天已經從監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來了。這也意味着陳鍾志的身體恢複得非常好，已經達到了住進普通病房的安全标準。
“哈哈，那還不是因爲你的醫術高明嘛！我的各項檢查都達到了非常不錯的水準，還有，我的手術傷口這才五天時間，居然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
說着，陳鍾志還特意掀起衣服，揭開創口上的紗布給周燦查看。
“恢複确實不錯。不過你仍然還不能大意，特别是太過用力的事情不能做。另外，考慮到美觀問題，我們給你用的是可吸收美容線，不必拆線。”
周燦檢查完患者的手術創口，倒是不覺得有什麽意外。
自從他的縫合術與切開術、清創術都晉升到六級以後，基本上隻要是他做的手術，創口基本上能夠在三到四天時間内達到初步愈合。
老人或者身體較弱的患者，愈合慢一點。
可能需要四五天左右。
身體條件好的中青年，三天左右足夠了。如果是小孩子，可能兩天就能有很明顯的愈合效果了。
不得不說，外科醫生的手術水平确實是存在高下之分的。
水平高的醫生，縫合的創口愈合快，感染機率小。水平差的醫生，縫出來的創口就像狗咬了一樣，參差不齊，愈合慢，還容易發生各種感染，騷癢，紅腫。
“鍾志，這位就是你說的那位周燦醫生嗎？”
病床邊坐着一個很有氣質的中年女子，看上去五十歲左右，穿着黑色西裝，白襯衫，波浪卷發，戴一金框眼鏡，整個人顯得相當嚴肅。
從這個女人身上，周燦感受到了一種無形的威壓。
這種氣場上的威壓，難以言喻。
周燦隻在一些官員與醫院的院級領導身上感受過。
這便是官威。
剛才進入病房，周燦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陳鍾志身上，都沒有留意到這個女人。
“沒錯，他就是周醫生。”
陳鍾志向周燦介紹。
“這位是我母親，今天特意趕過來看望我。”
女子站起身，主動向周燦伸出手。
“周醫生，謝謝你救了我兒子。要是那天晚上他真的出了事，我會一輩子……”說着，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沒能再說下去。
“我隻是做了該做的事情而已，那天晚上的情況确實非常危險，是心胸外科很多醫生與護士一起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他的情況穩住。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他的主動脈夾層通過血管支架修複以後，應該不會再有危險。”
周燦隻能安慰家屬。
估計那天晚上，患者打電話找他的母親過來簽字。
結果發生了争吵，氣得患者把電話都給摔了，更可怕的是，情緒激動引起血壓迅速升高。最終導緻主動脈夾層破裂。幸好患者命大，破裂不算特别嚴重。
不然，人早就沒了。
“謝謝你們保住了我兒子的命，謝謝你爲我兒子設計全新的手術方案。我叫楊瑥，是一位不稱職的媽媽，對鍾志的關心遠遠不夠。這次與他的生死離别讓我感悟了很多人生的道理，也學會去珍惜母子間的緣分。要是沒有你，或許我會一輩子活在痛苦與愧疚中。”
女子對周燦的感激溢于言表，深深銘記于内心。
“正如你所說，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我相信以後的每一天都會充滿幸福。以後周醫生到了魔都，一定要給我一個報答的機會，去我家做客。”
她表達感激的方式比較保守。
有些家屬或患者，爲了感激周燦的救命之恩，會主動要求留電話方式，甚至主動加微信好友。
并且告訴周燦，他是幹什麽什麽工作的，以後有需要，随時可以找他。
陳鍾志的母親卻顯得非常含蓄，隻說讓周燦有機會去她家做客。
“好的，到時候我去了魔都，一定上貴府拜訪！”
周燦點頭答應。
他并沒有太當回事，純粹就當是客套而已。
經常會有家屬向他發出這種邀請，更多的是直接提出請周燦吃飯。不過周燦一般都會婉拒。
實在推脫不掉，人家太過熱情，也就隻能硬着頭皮去。
在飯局上，雙方會進一步拉近關系，然後成爲熟人。
也可以稱之爲‘朋友’。
不過這種類型的‘朋友’，周燦一般都不怎麽認真。除非是像崔先生夫婦、黎烙夫婦那種，才能稱之爲真正的朋友。
有事情時，周燦也會直接開口找他們幫忙。
這種普通人脈，周燦權當結個善緣，僅此而已。
“這是我家的住址，還有聯系方式。如果周醫生方便的話，也可以留下一個私人号碼給我，這樣我就能夠把号碼存起來。”
她從包裏拿出便筏，寫下住址和電話，姓名，交給周燦。
此時，周燦已經感受到了這位楊瑥女士的真誠。
雙手接過後，放進口袋。
他給對方留下了個人的手機号碼。
其實，像楊瑥這種可能官位不低的人，願意把家庭住址透露給周燦，并且邀請他去家中做客，本身就已經是一種極高的誠意了。
幾乎所有地位高一點的官員，都不會輕易給别人透露家庭住址。
爲啥？
因爲求他們辦事的人太多了。
透露了家庭住址，就意味着給了别人上門送禮的機會。
即便是貪官，隻要沒傻到頭，基本也不會讓人提着禮物上門。明目張膽的收禮，這完全就是作死。
所以，楊瑥女士願意把家庭住址寫給周燦，這是誠心誠意想要與他更進一步加深聯系。
以後常來常往。
“來，我給你檢查一下。”
周燦給楊鍾志做了一些檢查，包括聽診心肺音，測脈搏的強弱，檢測陳鍾志的腿部運動功能等等。結果讓他很滿意，患者一切正常。
現在隻等着進一步康複後就可以出院，回家休養了。
直到他離開，楊瑥女士仍然對他充滿熱情與善意。一點也沒有官架子。
這無疑讓周燦對這位家屬的好感大增。
隻是楊鍾志的家庭似乎非常特殊，他不但随母姓，而且他的父母好像不和。正常情況下，兒子做這麽大的手術，就算工作再忙，也會趕過來一起看望兒子。
但是陳鍾志的父母卻是分開來看望。
别人的家事，周燦從來不去管。
查完病房，還有一大堆的疑難患者與手術方案等着他會診呢。
現在，病理診斷晉升到了六級，診斷許多疑難病例都明顯變輕松了不少。
有些疑難病例，就連雪燕主任聯合會診，都無法确定病因。
周燦看過一遍後，卻能很快推斷出具體的病理機制。
最終鎖定病竈。
不過他也體會到了以前從未有過的‘高處不勝寒’。按理說，病理診斷水平進了一大步，這是好事情。
在診斷過程中，他卻發現自己的醫學知識顯得十分匮乏。
哪怕是在他十分擅長的心胸外科領域，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在很多細分領域，醫學知識明顯不夠用。
比如心外科手術，他自認爲很少有不能做的。
現在給病人診斷時，他卻發現二尖瓣、三尖瓣、膈間、肌索、神經電信号等等，都變得更加高深。不懂的地方太多了。
三尖瓣手術，他已經做過多台，這部分的醫學原理，他也熟悉。
可是在實際診療中，昨天，他卻發現患者的三尖瓣閉合不全隻是表象。真正的病理，另有原因。而且，這個患者通過手術，他有把握治好。對于更深層次的病理，他卻是查不出來。
也就是說，通過手術把患者治好了，卻不知道患者得這個病的真正原因是什麽。
隻知道是三尖瓣閉合不全，什麽原因引起閉合不全，不清楚。
也查不出來。
類似這樣的全新感受，遠不止一次。
而是越來越多。
以前病理診隻有五級時，他的心态是秒天秒地秒空氣，就沒有拿不下的疑難病例。
現在的心态則是，這也不會，那也不懂，仿佛變成了一個初次上學的小學生。
醫學知識的海洋太過浩瀚無垠。
讓他深深的感受到，窮其一生都學不完。對醫學也多了敬畏之心，像是敬畏生命一樣敬畏醫學。
借用佛家的修行境界來概括，他現在可能正處于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第二個境界。
現在的病理診斷層次，屬于求索，追查至病原因的本源。
這個現象肯定是好事情，說明他在進步。
不過也給他帶來了相當大的困擾，對他的自信心也有一定打擊。
有機會，或許可以找許醫生交流交流，問問他們是否也有這種感受。
……
心胸外科一路扶搖直上，業績早已超過了胡侃主任在世時的巅峰時期。
如今，圖雅的心胸外科室成了一塊豐碑，而不僅僅隻是金字招牌。
周燦給楊鍾志做創新手術，大獲成功後，已經在雪燕主任的幫助下，開始寫這一領域的論文。醫院方面也加緊了對他的包裝。
考研的成績仍然還沒出來，要等到二月底，接近三月份的樣子。
周燦隻要第一輪考試成績能夠入線，基本上就能十拿九穩。
複試相對來說，會簡單一些。
正常情況下，複試的通過率是1:1.5左右，有些地方的錄取率更高一些，可以達到1:1.2的樣子。
也就是說，平均三個人，會有兩個人通過複試與面試被錄取。
面試環節，周燦屬于内定。
複試這一關，醫院方面如果覺得他有可能複試被涮掉，也有可能爲他提供免試錄取的資格。相當于保薦的意思，不過操作會更複雜一點。
随着周燦的名氣傳開，前來向他請教的外院醫生也漸漸多了起來。
對此，周燦很煩惱。
因爲他的時間本來就非常緊，有些外院的專家，那是真心來找他請教手術的技巧，或者讨論醫學上的問題。但是有些人，純粹就是跑過來蹭熱度，鍍金而已。
跑過來跟周燦交流個兩三天，甚至總共說過的話加起來不超過十句，然後對方跑回去，直接打出與圖雅醫院心胸外科名醫，頂尖手術專家周燦醫生深度學習交流的旗号。
把這個當成履曆中的誇耀亮點，大肆宣傳。
有很多不明真相的患者，相信了對方的吹噓後，選擇讓這種沽名釣譽的醫生做手術，看病。
如果把病看好了，一切好說。
要是病沒看好，患者隻會罵周燦的水平差，敗壞的是周燦的信譽。
接連發現了兩起這樣的事情後，周燦再與别的醫生交流時，就會特别謹慎。另外，醫院的法務也在積極幫他維權。
這天，周燦像往常一樣，前往急診科上班。
查房快要結束時，手機響了。
最近找他的電話特别多，有些都不想接。
特别是一些陌生号碼。
掏出手機一看，他的表情有些變化，是心胸外科以前那個盧副主任打過來的。
此人本來是雪燕主任手下的醫生，相當于左膀右臂。
後來被第三醫院高薪給挖走了。
聽說第三醫院開出的價碼，給的待遇都很高。甚至遠遠超過挖何副主任開出的價碼。而且是由第三醫院的張副院長親自挖人。
也因爲這件事情，何副主任被氣得不輕，說什麽都不肯再去第三醫院。
“盧主任好！”
周燦接通電話。
說實話，他心裏面是有些瞧不起這些圖雅醫院的叛徒。
這些人當初選擇背叛圖雅醫院，幫着第三醫院一起對圖雅醫院的心胸外科下死手，一點職業道德都沒有。
君子愛财，取之有道。
他們想要賺更多的錢，讓家人和自己過上更舒服的好日子，本身并沒有錯。
但是不記老東家的絲毫恩情，反手捅刀子，這種行徑與小人，白眼狼沒有任何區别。
也不知道盧副主任突然打電話過來是什麽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