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忙到十二點四十三分,周燦這才把急診手術與昨天收治的待手術患者處理完畢。
急診的一些外傷、急症患者,都是需要立刻處理。
這個沒辦法積壓。
隻要接診到這類患者,往往都是抓緊時間做檢查,等到查明病因後,接診醫生簡單判斷是否能夠在急診這邊處理好。如果不能處理的,要麽打電話叫相應的專科室把病人撈走。
更多的情況是,即便處理不了,也需要對患者做一些初步的搶救工作。
比如幫助患者止血、除顫、開通氣道等等。
能夠在急診直接做手術處理好的患者,那就不必說了。那些患者會像是流水線一樣源源不斷的排隊進急診手術間做手術。
周燦最近已經有意識的開始減少一、二級普通手術的數量,讓手術室的其他醫生去處理。
而他主要處理一些有難度的手術患者。
三級手術從以前的兩台左右,提升到了三台,甚至四台。
一、二級手術中,難度高的病例,别的醫生有把握,就由别的醫生處理。沒把握的,統統扔給周燦與許醫生兩人。
這麽安排對周燦,對急診科手術間的其他醫生,都有好處。
周燦目前已經差不多成了急診科手術室的一張新王牌。他一味的做簡單小手術,不利于成長。科室的領導們,自然希望他越強越好。
領頭羊嘛,太弱了還怎麽帶領急診科征戰?
簡單一點的小手術扔給其他醫生,也能讓他們得到更好的鍛煉。
手術能力鍛煉出來的醫生,就可以挑戰更難的手術。
最終慢慢形成一個良性循環。
走出手術室,一擡眼就看到走廊對面的長椅上坐着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短發,穿着講究,眼神平和,整個人的精神狀态較差。
“請問是周醫生嗎?”
看到周燦走出手術間,男子站起身問道。
“是我!”
周燦直接向對方走了過去。
“您就是那位特意找我看病的患者嗎?”
“對對對,就是我!”
男子連連點頭,剛說了兩句,卻是捂着胸膛咳嗽起來。咳嗽時隐隐傳出破音,男子的臉上露出較爲痛苦的表情。
“哪裏不舒服?來,坐下慢慢說,不着急。”
周燦的年紀比對方小十幾歲,卻是像個長輩一樣關心這名男子。
“不妨事!我的心髒做過一次手術,從那以後就經常咳嗽。最近感覺心慌氣短,偶爾還時不時的上腹部刺痛。我在幾家大醫院查了一下,都說是主動脈夾層,而且非常嚴重。”
說着,男子拿起放在椅子上的資料袋。
把他在它院拍的片子遞給周燦。
接過一看,周燦的臉色頓時微變。
“喲,這情況确實挺嚴重,這一大道,都是形成的夾層。說實話,這麽大的夾層,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而且這根血管是主動脈,發生破裂,恐怕連搶救都來不及。這個建議您盡早處理,千萬不能拖。”
周燦跟着胡侃主任做過的大手術也不算少。
一些非常危險的主動脈夾層,他都跟着一起處理過。
但是像眼前這位男子如此嚴重的夾層,還真沒見過。主要是發生血管壁撕裂的夾層帶太長了。
從夾層噴出的血液,在胸腹腔内形成一個長條形水袋狀的暗影帶。
這麽大,這麽長的夾層,破裂的風險非常高。
哪怕像圖雅這麽大的醫院,接診的患者隻要确診主動脈夾層,即便沒有發生心絞痛,也會立刻給患者下病危通知書。
隻有醫生才明白主動脈夾層有多危險。
“我連着問了多家大醫院,他們都告訴我,要做心血管主動脈人工血管置換,把病變的那一整根血管全換掉。切口從胸腔一直到大腿。而且還存在很多手術風險,包括截癱、術中死亡等等。”
男子說話條理清晰,對整個手術内容與風險都知道。
說明已經從其他醫生那兒詳細了解過整個手術事項。
這麽長的主動脈夾層,放置支架幾乎不可能。
因爲這根主動脈有多個分支,爲胸腹腔的多個器官供血。
放置支架固然能把血管夾層的缺口堵掉,同時也會把這段血管的其它分支一起堵死。這會造成多個器官失去血供。到時候就不是救人,而是殺人了。
置換整根主動脈血管,難度大,不過隻要手術水平過硬,還是可以試着挑戰一下的。
周燦隻要把結紮術提升到六級,就完全具備挑戰這種手術的能力。
“創傷大、風險高、術中與術後風險都無法預估,确實存在很多問題。不過您的主動脈夾層已經這麽嚴重了,再不治療,比身上綁個不定時炸彈還要更危險。”
患者的情況,已經不能再拖下去。
随便一次情緒過激,或者血壓失控,就有可能導緻夾層破裂。
到時候,鮮血将會像失控的洪水,湧進胸腔與腹腔。
基本上任何搶救措施都來不及。
心髒主動脈破裂,比頸動脈破裂的死亡率還要高得多。
預後極差,死亡率接近100%。
被人割頸、割喉,出血也非常恐怖,但是隻要及時送醫,大多數都能救回來。
心髒主動脈在胸腹腔内,一旦破裂,不開胸根本就止不了血。
而且就算開了胸,大概率也還是沒用。
把主動脈給結紮了,或者使用止血鉗夾住它,相當于對身體大多數器官與組織斷供。身體的四肢缺血時間超過半小時,就有壞死的風險。
髒器卻是更加嬌貴,有的隻需缺血三分鍾,就會逐漸發生壞死。
要知道,身體的器官發生壞死,大多都是不可逆。
“周醫生,這次專程來找你,就是想請你幫忙想想辦法。看看能否不用置換整根血管,幫我把這個主動脈夾層給解決了。我也是聽到一位下屬告訴我,說是昨天看了一場網上手術直播,你成功治好了一位帝都仁和醫院、日本心外專家都沒能治好的心血管疾病。”
此人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專程趕來找周燦,足以看出能量不小。
因爲聽口音,并不像是本地口音。
“請問您是哪裏人?”
“哦,我是魔都人,家裏做點小生意。昨天晚上知道了你的事迹後,我經過考慮,特意今天早上從魔都趕過來的。”
“謝謝您的信任。我其實就是圖雅醫院的一個普通醫生,昨天做那台手術能夠成功,一半是運氣,并沒有您想像的那麽厲害。”
周燦才不信此人是做點小生意呢。
他平時接觸過的富豪,大佬也不在少數。
從此人身上能夠感受到一種淡淡的威嚴,還有那種無法言喻的自信。如果沒猜錯,這人不但經濟實力很強,恐怕在官面上也有不小的能量。
這種人,不是頂級家族的二代,就是官二代。
萬一把人治死了,周燦可不想成爲第二把殒落的許一刀。
許醫生的凄涼,他可是深深看在眼裏。
所以,能推脫就盡量推脫。
醫生必須學會自保,這樣才有機會救更多的人。
“要不這樣,你先去吃飯。我可以等到你有時間了,再好好跟你聊一聊。我能感受到,你的眼底深處對我有着一絲畏懼。放心好了,我絕不是那種胡攪蠻纏,不講道理的人。更不是忘恩之人。”
男子還真是厲害,竟然連周燦在眼底不經意露出的一絲忌憚都能清楚的觀察到。
交談間,周燦好歹也是身家過億的富豪了。
但是全程被這名男子碾壓,對方的氣場非常恐怖。
通常來說,一個人的氣場來源于方方面面的綜合實力。包括自身的财富、學識、能力、人脈,以及家族的實力,能調動的資源。
能輕易調動大量資源的,官第一,富商第二。
古往今來都是如此。
不過随着現代文明的演化,資本漸漸變成了通吃。
男子告訴周燦,他不是一個忘恩之人。意思就是說,隻要周燦把他的病給治好了,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今後肯定會長來長往。
此人自始至終沒有透露真實身份半分,但是又在拿身份當一張底牌在用。
“您吃過飯了嗎?沒吃的話,要是不嫌棄,我可以請您吃醫院的工作餐。”
人家大老遠的過來找他看病。
現在病沒給人家治,請吃一頓工作餐,不過份。
“我已經吃過了,你去吃吧!你看什麽時候有空?我到時候再來找你便是。”
男子說道。
“下午還有多台手術要做,恐怕要等到傍晚了。您大老遠過來一趟不容易,要不這樣,把資料給我,吃飯的時候我先仔細看一遍,到時候給你一個确切的答複。”
周燦這話也等于告訴對方,萬一真的治不了,那就不好意思,您隻能另請高明了。
與這樣的‘二代’交流,态度很重要。
拿出足夠的真誠,就算把人家給拒絕了,相信也不至于犯惱。
“給!拜托你了!”
男子把資料袋交給他。
“不必客氣,這是我們醫生應該做的。”
接過資料袋,周燦迅速前往食堂吃飯。
喬雨已經給他打好了飯。
看着周燦一邊吃飯,一邊閱片,她不由好奇的問道“這個患者我看着不像是普通人,啥病啊?”
“主動脈夾層,還挺嚴重。”
“看來你昨天那場直播一戰成名,以後專門來找你看病的人會更多。”
喬雨笑着道。
“唉,人怕出名豬怕壯。豬長肥了就要挨刀,人出名了,麻煩也就跟着接踵而來。真希望來一些普通患者,給我足夠成長時間,這些大佬、公子哥還是少來一點爲妙。”
周燦歎了一口氣。
别的醫生都想着成名。
他卻是苦惱成名之後,找他看病的病人難治。
說到底,還是實力不夠強。
就像鈔票,永遠都覺得不夠花。
别看他現在身家過億,但是能做的事情卻是極爲有限。
在超一線城市買套房子,可能就沒錢了。
醫術水平也是同樣的道理,永遠都覺得不夠強。與當初相比,他的實力已經非常強大了。
但是距離醫道巅峰,還差着十萬八千裏。
“要是這個患者的身份太過敏感,直接推了更安全。但凡有點身份的人,生了這種大病,肯定滿世界尋找最好的醫生給他們治病。其他頂級專家治不好的病,你還是别挑戰爲好,風險太大了。”
喬雨冰雪聰明,一聽就明白找周燦看病的這人不簡單。
“喬雨姐說得對,該推掉就必須推,不能猶豫。要是你覺得不方便,等會我去幫你回了。”
馬曉蘭的嘴巴和性格,一直像個小辣椒。
她這人也有一個好處,隻對别人兇,但是對團隊成員,對親近的人,卻是極爲照顧。
不管是周燦遇到難纏的患者,還是别的醫護有困難,她都會仗義出手。
有時候看着她跟患者吵架,怼家屬,周燦對她反而更加欣賞。
每個人都有缺點,馬曉蘭的缺點一大堆,但是随着不斷接觸,周燦卻再也沒生出過趕她走的想法。
“不用,我已經跟患者打過預防針,如果他的治療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隻能請他打道回府。人家專程從魔都坐飛機趕過來的,我不盡心,也說不過去。”
周燦做事,一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把患者的片子,以及生化檢測報告都看了一遍後,周燦陷入了沉思。
這個名叫陳鍾志的男子,今年42歲,身體并沒有其它疾病。
主要就是心髒主動脈夾層。
置換整根主動脈的風險大,創傷大,放支架又會妨礙其它分支的血供。
這台手術還真是棘手啊!
一直到吃完飯,周燦仍然沒能想出一個不用置換主動脈就能解決的辦法。
提着資料袋,他準備跟那個患者說一聲,讓人家另找高明。
找了一圈,這個名叫陳鍾志的男子似乎離開了急診科。
沒辦法,周燦隻能把資料袋暫時放在辦公室,先進手術室做手術。
估計等到下班的時候,此人應該會過來。
一個又一個的患者,在周燦與團隊成員的治療下,病竈得以消除。
大部分都是随治随走,拿點藥回家休養即可。
嚴重點的,需要住院治療一段時間。
“啊喲喲,啊呦……”
一名哼哼叫的患者被推了進來。
痛成這樣的患者,想必不會是什麽小毛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