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心當年臨死前,也常常站在窗邊,也是這樣的神情。
蘇外婆心底生出恐懼,試探着繼續說道:“明天你還要去相親呢,早點睡啊。李銘那孩子應該不錯,你好好和他處,盡快把婚事定下來。”
沈清棠從來沒反抗過蘇外婆。
她太蒼老了,身體又不好。
盡管很多時候,沈清棠都不清楚蘇外婆對她的情感,到底是愛還是恨。
“沒有喜歡,也可以嗎?”
沈清棠笑得諷刺,一時分不清蘇外婆是真的爲她好,還是在牽絆她的腳步。
亦或者是在報複她,因爲她的身體裏流動着的血,有一半來自于沈嚴。
蘇外婆愣了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沈清棠打小就沒讓她操心,連個花頭繩都沒主動問她要過,克制堅強得連許多男孩都比不上。
也就是這一刻,當談起感情時,沈清棠才表現得像個年輕姑娘。
蘇心是在蜜罐裏泡大的嬌姑娘,唯一的不幸便是遇到沈嚴,沈清棠卻過得比她還要艱難。
蘇外婆思索了好久,才認真地說道:“我過去常常想,學習、工作乃至結婚生子,是大多數人都要過的生活。我希望我的棠棠也能經曆這一切,但是如果我的棠棠不快樂,外婆不想勉強你。”
“明天,我會去的。”
沈清棠合上窗,躺回床,一夜未眠。
她低低地抽泣,竭力咬唇使自己不要哭得太大聲,以免驚動旁人。
太累了,她隻想好好發洩一回。
即便在别人的眼中,她與瘋子無異。
——
第二天一早,沈清棠坐在飯桌前,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飯。
她的頭腦既昏沉又清醒,還有破罐子破摔的決絕,出言問道:“外婆,江清晏呢?”
她沒有用敬語,可這般稍顯親昵的稱呼,竟沒引起蘇外婆的波動。
蘇外婆平靜地說道:“江先生一大早就出去了,說是想去逛逛我們這裏的風景。”
沈清棠沒吭聲,碗裏的粥剩下大半,端起碗便要放回廚房。
“棠棠,”蘇外婆叫住了她,提醒道,“李銘在鎮上的甜品店等你。”
“嗯。”
沈清棠頓了頓,放下碗便出了門。
鎮上那家甜品店,是魏今安投資開設的,他把小鎮打造爲了古鎮旅遊模式,都是仿古風格。
木制招牌,刻意歪歪斜斜的藝術字體,綠藤點綴垂落,店内的桌與桌之間用精緻的花籃隔開,是玫瑰的清香。
店裏角落處,隻坐着一個人,戴了黑框眼鏡,文質彬彬的很有書生氣。
相比起李嬸的輕狂,這個人倒算穩重。
“您好,請問是李銘嗎?”
沈清棠在他對面坐下,很快發覺是自己想多了。
李銘擡起頭,不算大的眼睛畫了黑色的眼線,臉頰的皮膚顔色與脖子形成極爲明顯的分界線。
“你好啊,沈小姐。”
他的聲音陰柔,看向她的眼神略帶膽怯。
沈清棠心裏發涼,原本要坦誠的話當即吞了回去,這人看起來可不像是好說話的。
而且她自問性格内斂,這個男人卻比她還要怯懦,似乎有些不對勁兒。
“實話告訴你吧,”李銘沒等甜品上桌,就迫不及待地開口,“我不喜歡女人。”
“啊?”
沈清棠被這神奇的轉折,弄得滿頭霧水,下意識問道:“那你今天來是?”
李銘無所謂地攤了攤手,說道:“應付我媽。到時候我們就說性格不合适,人都很好。你覺得呢,沈小姐?”
沈清棠當然答應道:“好,你放心。我不會透露給别人的。”
不需要暴露自己,就能夠把問題完美地解決,當然最好不過。
沈清棠松了一口氣,走出門後,又是慶幸又是疑惑不解:從小到大的運氣都算不上好,遇到的人通常都内裏藏奸,想要的東西永遠隻差分毫,怎麽最近越來越幸運了?
這種烏托邦般的飄飄然,使得沈清棠頓生警惕。
李銘伸長脖子,看到沈清棠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他喜歡的一直都是男人,但這一點肯定不能告訴李嬸,更不能讓鎮上其他人知道。
他人在江甯工作,原本是想找個村姑湊合,如果這個村姑長得漂亮那就更好,生的孩子基因一定好。
還可以把她留在鎮裏照顧母親,他自己則借口工作繁忙,在外面跟情人雙宿雙栖。
結果
李銘坐得筆直,畏畏縮縮地看着魏今安站在他面前冷笑:“做得不錯。”
李銘如蒙大赦,繃得緊緊的臉皮放松了一些,畢恭畢敬地說道:“您的吩咐,我怎麽敢不照做呢?您放心,以後我就是沈小姐養的驢,她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她讓我拉磨我絕不敢磨叽!”
魏今安盯着李銘,輕蔑地冷笑。
他都輪不到爲沈清棠當牛做馬,這個人居然還敢妄想!
“别的事情,你就不要多管了。把你媽安撫好就行,别讓她成天來騷擾沈小姐!”
“是是是!”
李銘像小雞啄米般點頭。
魏今安是他上司的頂頭上司所仰仗的人,大佬級别的人物。
平常這種人物,隻要使個眼色就能讓江甯城抖三抖,他李銘如果還想安安分分過日子,不得不對他搖尾乞憐。
他回想起家中老娘拍胸口保證的樣子,不由得心頭暗恨:她這哪是爲他找媳婦,這分明是找來了活閻王!是來要他命的!
李銘小心翼翼地試探:“沈小姐是您的夫人?”
“胡說八道!”
魏今安憤怒之極,一腳踹翻桌子,桌面的奶茶和蛋糕撲簌簌掉落在李銘的肩頭,好不滑稽。
“我哪裏有這個福氣!你記住了,她是我奶奶!你得把她當祖宗供着?”
Q彈的黑珍珠從李銘頭頂滑落,掉在地上滾動,他看都沒顧得上多看一眼,而是震驚地張大嘴。
祖宗?沈清棠?
那個爹不疼娘不愛的沈清棠?
高高在上的魏今安,此刻顯得過于卑微,像是一隻搖尾乞憐的狗。
李銘忽然有些同類相惜的感覺,對魏今安的懼怕散了些,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小祖宗她是何方神聖啊?”
魏今安冷笑:“得罪了她,我會完蛋。而你,會死得更難看!少多管閑事了!”
他懼怕的可不是沈清棠那女人,而是女人背後的男人,男人手裏的權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