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麽大話啊?
伊廷邪站在醫院的大門外叼着煙,心頭沒由來地有些焦躁。他擡頭看看少女的病房,那裏漆黑一片,看來她已經熄燈睡下。
對于巨魔一案的審查正處于關鍵時刻,情報局那群搞事的蠢貨終于按捺不住開始作妖。他們以「特别行動隊審了一周仍然沒有得到任何結果」爲由要求行動隊移交犯人到審訊處,面對這明顯的搶功舉動,伊慶松竟然同意了這個決定,很難不讓人懷疑是那位幕後黑手動了手腳。
一旦轉移完成,即使情報局同樣也問不出什麽情報,起碼也能阻止行動隊進一步獲得更多信息。
更何況,轉移真的能順利完成嗎?
情報局自然不會讓犯人死在自己的地盤上,所以殺手若是在轉移途中出手并成功幹掉嫌疑人……這樣既保全了大人物,又能把責任推到行動隊這一邊,緩解行動隊對他們的打壓。
官官相護,權權交易。好一股腐朽的惡臭。伊廷邪惡狠狠地吸了口煙。
移交押送的時間就在今晚,伊廷邪和李清作爲隊長和副隊長負責這次任務,而李沁則留在林祖祖的病房中處理信息。
一輛銀灰色的網約車在他身邊停下,他将煙頭掐滅在滅煙柱上,上了車後座。
“師傅,麻煩開快點,我趕時間。”伊廷邪看了看時間,爲了不打擾少女,直到李沁回來前他一直等在病房門外,所以耽擱了一些時間。
“好的,伊先生,請系好安全帶。”司機的聲音聽不出任何起伏,甚至有一種不似活人的違和感。
車輛緩緩啓動,伊廷邪鬥氣瞬發,握住刀柄警戒敵人。
“既然我用這樣的方式跟你交流,就表示我沒有惡意。”司機似乎是笑了下。
伊廷邪發現了端倪——這是一具傀儡。
普通傀儡在被操縱的過程中能夠進行簡單的動作和言語,而這一具不但能夠流暢吐字,竟然還能完成開車這樣複雜的行爲。
對面是誰,他心裏有數。
“并非如此吧?”
這種神不知鬼不覺地替換了來接他的網約車的舉動,何嘗不是在向他示威——「你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下」。
甚至,隐隐有将留在醫院中兩人的性命作爲籌碼的意思。
“呵,這将視你的答案而定。”
上京那裏的情況複雜,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各個重要的位置上多少都與「家族」沾親帶故。
「伊」氏也不例外。
隻是他們根基尚淺,還不能真正與另外四大家族抗衡,因此他們選擇曲線救國,把勢力的建立重心放在了裏澤市。
“我們并不想樹敵,不過販賣了區區幾隻異族罷了,那麽小的事,你們想要一個交代,我們就給你們一個交代。”
高高在上的混蛋。
“爲什麽不選嚴哲?”伊廷邪不動聲色地問道。
嚴哲并非大型家族出身,現在的地位和成績全是靠那一雙拳頭一下一下打出來的,所以從理論上來說,他比「伊」氏要更好控制。紀良辰就是個典型的例子,即使實力強勁,作爲信使長身居高位,卻仍然受制于家族身不由己。
“呵呵,明知故問。”
的确,伊廷邪大概能猜到理由。
相對于嚴哲這種擁有崇高理想,妄圖整頓情報局和行動隊腐敗現狀的英雄,伊廷邪這樣夾帶私心的“小人”更好做交易。
“可你們差點殺了我的徒弟。”伊廷邪想起視頻中那枚對準林祖祖腦門的子彈。隻要她跑得再慢一點,隻要鄭慕晚到半秒……
「公」、「祈」兩家與「伊」氏交好,勢必不會對林祖祖下手,那麽隻有可能是「姬」氏和「龍」氏。這兩家在官場商界浸淫多年,無論哪一個都不是另外三家輕易能夠對抗的。
“這個确實是下面人的疏忽。不過,那種資質的孩子雖然難得,若你實在想要,我們也可以給你送來幾個。還是說,你喜歡這種類型的女孩?”
少放屁了!
伊廷邪怒意爆發,沒有選擇繼續跟對方廢話。銀刃出鞘,連帶着汽車座椅一起,他一刀剁下了傀儡的頭顱,露出了内部的機械結構。
“咔哒咔哒——”
失去頭顱的傀儡抽搐了兩下,卻沒有完全停止活動,車輛仍然在平穩地行駛。
“說實話,與其跟你們這種貨色交易,我甯願跟嚴哲光明正大地拼一拼。”
“真是年輕,爲了達成目的不是應該不擇手段嘛?還是說,你的覺悟隻有這麽一點嗎?不過,無論你接受與否,禮物會按時送到,畢竟這隻是一次通知。”傀儡掉落的頭顱上,嘴巴仍然在一張一合。
“當然,也是最後一次。”
「極意·彈指」
刀尖輕巧地于前後刺入了傀儡的頭顱和軀幹中,在短時間内小幅度地高速移動,傀儡碎成齑粉,那個煩擾的機械聲音終于消失了。
使用這個招式讓伊廷邪有些恍惚,他想起了某個正經得有些古闆的身影,因爲這是他創造的劍式。巧的是,他的這位師兄最近正好出現在了天劫的結案報告中。
車終于慢慢停下,伊廷邪下車換到了駕駛位,他定了定心神,一腳油門朝着1區疾馳而去。
***
距離押送巨魔任務開始還有一小時的時間。李沁留在病房中,在關注任務情況的同時兼顧少女的狀态。
林祖祖很焦躁。
在隊友們奮戰的時候,她隻能無力地仰面躺着。全身燒傷的刺痛與瘙癢更是讓她無法鎮定下來。
我也想去戰鬥……
對手是賞金獵人也好,是異族也罷,讓我再一次拿起刀吧……
爲什麽這次的傷恢複得那麽慢,我是真的廢了嗎?
我不要……我不要這樣……
快動啊,快動起來!
林祖祖嘗試着擡起手重重錘向自己的身體,疼痛沒有如預想得那樣襲來,一雙溫柔的手托住了她的動作。
是李沁。
“林祖祖!林祖祖!”
女子的聲音罕見地透露出焦急,她将少女從魔怔中扯了出來。
“姐姐……我會好起來的對嗎?”
李沁看着心電監護儀上的折線趨于穩定,松了口氣說道:
“你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她輕輕握住了少女纏着紗布的手,似乎是想通過這樣的舉動把力量傳遞給她。
林祖祖感到眼睛一酸。
她知道,看上去冷若冰霜的女子其實非常溫柔,因爲她很讨厭肢體接觸,即使隔着衣料也是一樣,任務中也會戴上并沒有力量加成的皮手套。最初,少女被炸傷,也是李沁一口一口耐心地把粥喂給她。
如果……如果他們沒有做那件事就好了。林祖祖不止一次那麽想過。
但是,木已成舟。
……
當天夜裏,許久不做夢的林祖祖因爲虛弱再度被噩夢吞噬。
伊莉絲站在繁複華麗的花園中央,身邊是争奇鬥豔的似錦繁花,看到少女凄慘的模樣,她嫣然一笑,看上去對此十分滿意。
“我說什麽來着,我會讓你失去一切的,沒有力量的你還能做些什麽呢~”
黑色的藤蔓如毒蛇一般從她的背後昂起舞動着,卻沒有發動任何攻擊。
是的,對于一個廢人來說,沒必要。
伊莉絲一步步走來,臉上輕蔑的笑容如同利刃般一刀刀割在林祖祖的心髒上。
林祖祖一點也不擔心伊莉絲會在她如此虛弱的時候痛下殺手,因爲這是她喜聞樂見的情況——弱小無力地活着,然後眼睜睜地看着身邊的一切被奪走。
美麗的精靈輕撫過少女的右臂,引起一陣真實的痙攣。
“哎呀,你的手好像握不了刀了哎~”她故作驚訝地說道。
“滾……快滾出我的腦袋。”
她懷疑是不是伊莉絲就在附近,施展術法侵入了她的大腦好折磨自己。
“那你可怎麽辦喲?用眼睛瞪死我?還是用牙齒……”伊莉絲譏笑的聲音戛然而止。
眼前的花園場景在瞬間扭曲改變,她回到了那片寂靜的黑暗空間中。
「你可真是急性子啊,零。」黑色的死神無奈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