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自從有記憶開始就生活在夢魇的小村子裏,他不知道在那片森林中呆了多少個年頭。
村子裏很安靜,除了蟲鳴鳥啼幾乎沒有其他聲響。那些人幾乎不說話,更沒有人同他說話。除了提供勉強維生的食物,他們之間再無交流。
他一直覺得很奇怪,即使他們并非朝夕相處,可這麽多年下來, 他從來都記不住他們當中的任何人的臉。
陪伴他的,隻有日複一日的噩夢而已。
不過,一個人有些不同,那是個長頭發的人。他記不住對方的臉,卻知道村子裏的其他人對她十分尊敬。
于是,他有樣學樣。
他不理解,卻做的很好。
最近, 村子裏應該是來過了其他人, 他沒能見到來人, 卻分到了一柄匕首。
他喜歡這個鋒利的物件。
是每天吃飯、睡覺、做噩夢……無限循環、千篇一律的生活中唯一的不同。
昨天,村裏又來了三個人,是他能記住長相的人。
在得到阻止他們離開的命令後,他毫不猶豫地劃開了少女的喉嚨。
死亡,便是不動,便是……無法離開。
他的理解就是這樣的。
……
男孩在少女的病床旁醒來,按到身體僵硬,身上也有些疼痛。可盡管如此,這仍然是他這輩子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一夜無夢。
男孩動了動睡得有些麻木胳膊,突然看到床上的少女已經坐起身。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後仰,慌亂地環顧着四周,發現沒有人在,再看少女——
她面色平靜,一言不發,眼神既不死闆也不空洞。
若是醫生來複查或者有人來探病,她也十分配合, 隻是從不說話。
她總是瞪大眼睛,一副充滿好奇的模樣觀察着每一個來人。而這個過程中,男孩也在看着她,偶爾的對視也沒能觸發任何的劇情對話。
林祖祖在思考。
或者說,學習……
學習活着。
***
10隊不愧是排行第三的小隊,可謂是家大業大。比如,安置林祖祖和李清的屬于10隊的私人醫院,作爲氣派的辦公樓旁的附屬樓存在。
10隊隊長鄭慕是個典型的富二代兼官三代,隊裏缺什麽直接跟上面打報告就好,這作風跟以前的伊廷邪比起來隻過之而無不及。
伊廷邪和李沁找到鄭慕做行動複盤。聽說林祖祖和李清都醒了,他決定看望下自己的隊員,順便給自己的好兄弟留點努力的機會。
李清畢竟是C級武者,傷勢也不算太重,除了還有一些蒼白,看上去已無大礙。
倒是少女……
他雙手交叉在胸前,立在門口注視着她平靜不語的模樣,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正轉身正準備離開,身後傳來她清澈清洌的聲音。
“師父,我想吃蘋果。”
他回頭,眼眸中閃過一絲驚異, 因爲少女笑了, 是和以往那種疏離、克制、禮貌或者瘋癫的笑容完全不一樣的笑容。
林祖祖眉眼間的笑意明媚得仿若夏花,随着笑容噴湧而出的生命力幾乎要灼傷了他的眼睛。
有那麽一瞬間,他想轉身逃開這一抹真摯的溫熱。
可是,她雙眸閃爍着的光芒卻吸引着他,如同飛蛾追逐的火光一般讓他定在原地。
畢竟與那輕薄燃燒的火焰不同,這樣熱烈真摯的情感于此時此地隻屬于他一人而已。
這并非是擁有明确意義的感情,不是愛情、友情、親情這樣的擁有具體分類的——
那是她壓抑了六年的情感。
那樣巨大的能量在去掉桎梏和枷鎖之後,劇烈噴發,迎來的是毀天滅地的新生。
于是,伊廷邪鬼使神差地走過去,用免洗酒精消毒了雙手,像第一次那樣爲她削起了蘋果。
在這個過程中,林祖祖也沒閑着。
“你叫什麽名字?”
男孩搖搖頭。
“聽族長說,你名字的發音是qi,我們從這個發音中選一個字好不好?”她一副剛找回嘴的樣子,話開始變多。
男孩懵懂地點點頭。
“那麽姓氏呢?”林祖祖若有所思,突然想起來族長說過什麽名牌,便轉向伊廷邪,“搜索證物的時候,有沒有在族長的床頭櫃裏發現什麽東西,好像能證明他的身份。”
蘋果皮薄而未斷,一整條落入垃圾桶中,伊廷邪默不作聲,一直到将蘋果在手掌中切成小塊擺在盤子裏,放到她面前的小桌闆上上才低聲說了聲:“回隊裏再說。”
于是,聰慧的少女招呼着男孩道:“吃蘋果。”
她用牙簽插起一塊蘋果遞給男孩。
男孩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他吃過這個東西,但沒有用過這樣的方法。在少女的示意下,他才張嘴吞下一塊。
伊廷邪看着一臉笑意的少女,眼神卻不自覺也溫柔了下來。
“隊長,鄭隊那裏還有些事叫你過去聊下。”李清從外頭走過來,在看到男孩後立刻如臨大敵。
男孩捅傷少女的情景還曆曆在目,怎麽把這個危險分子放在外面了?
“沒事,這小子被下了B級禁制,一旦起了傷害别人的念頭就會全身麻痹。”伊廷邪看到他的表情解釋道。
他放下水果刀,擦了擦手起身道:“主要關不住這小子,一離開……林祖祖身邊就會發了瘋的掙紮,聽鄭慕說是個好苗子,就沒舍得用鎮定劑。”
說着,他看了少女一眼,示意她好好休息便随着李清一起離開了。
“哦對了,你的媽媽被我殺死了。”
林祖祖想到了族長,雖說是領養,但對于男孩來說也是母親一樣的存在吧。
她拿起伊廷邪留下的水果刀遞給男孩,對面露出一副迷惑的表情。
“你若是想殺我報仇,現在或者以後都可以像你第一次見到我那樣,對着脖子來。”
她輕輕握住男孩的小手,把刀放進了掌心中,手指劃過了自己的脖子,盡管那裏光潔如新,男孩給她留下的傷痕早已愈合。
“不過,我也不是不會反抗,因爲我也有想要幹掉的人,所以你能晚點行動就好啦。”
男孩歪着頭看了手中的小刀,他很喜歡尖銳的東西,然後注視着少女。
林祖祖以爲他在猶豫便說:“總之,你的仇恨我會全部都承受下來的。”
男孩搖搖頭,第一次嘗試開口,說出了不流利的短語:
“不是……媽媽。”
這話在林祖祖聽來的意思是——不會動手殺她。
那敢情好啊。她想着又把蘋果往他那邊推了推。
男孩大着膽子爬上了病床,向她伸出了手,手裏還緊緊握着水果刀。
該不會還是想捅我吧?
這次輪到少女不解,但她還是慢慢地将身子靠了過去,男孩向前一撲投入了她的懷抱。
哎呀。少女一驚,卻也沒有抗拒,但她将感知放到了最大,一旦男孩要把刀刃送到自己的後心,她也有足夠的反應時間化解這個危機。
但,無事發生。
男孩隻是擁抱着她,他突然有些明白了那位尊敬的人最後留給他的話,也許這也是被各種責任重負所禁锢的族長此生最想達成的心願吧。
——去尋找自己最想留下的地方,一定……會有那樣的溫暖存在的。
那麽……
就是這裏,就是現在。
少女的懷抱,就是他這輩子感受過的最溫暖的地方了。
擁抱,那是遠比性愛更高級的滿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