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纏繞的藤蔓一松,她直愣愣地下落,在墜到地面前,被一個柔軟的懷抱接住。
林祖祖勉強擡眼,那個綠發精靈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之前在醫院見過的那名年輕英武的警官。
不同的是,此時的他穿着皮衣輕铠,手中提着銀色長刃——與暗黑精靈使用的那把是一樣的形制。
“那個木精靈往那邊去了。她傷得很重,得趕緊治療。”
明巧巧指了指某個方向,手上立刻捏起一個手訣,散發出盈盈白光。被光芒照射到傷口似乎開始緩慢地愈合。
迷糊混亂中,林祖祖看到了那個方向,順手摸了摸口袋,她猛地感到一陣驚恐,趕緊撐起身子往最早受襲的那顆樹望去。
“喂,你還不可以亂動。”
自己剛才掉落的手機已經不再原地,林祖祖立刻想到最壞的打算,冷汗直冒。
“那是……那是我家的方向!!”
“手機……不見了……手機!!!她知道我家具體的位置!!”
“媽媽……我媽媽她……在家裏……”
“警官,求求你保護我媽媽!你們不是普通人吧。求求你!”林祖祖吼叫着哀求道,嘴角滲出鮮血。
李清一驚,猛沖而去。
林祖祖掙紮着爬起來,又狠狠摔倒摔倒,于是她手腳并用地往家的方向爬去,身上的傷口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
明巧巧在一旁束手無措,來硬的又怕她傷得更重,她也沒怎麽學過體術,不能保證一擊就打暈她。
總不能對她使用幻術吧……哎呀!不管了!她狠狠一跺腳。
林祖祖突然感到自己被架了起來。
“抓緊了!”明巧巧雙手捏起手訣,口中第一次吟唱起咒文。
“追雲無迹,縮地成寸,逐日而躍,神行千裏。”
明巧巧的瞬間移動單次最大距離爲100米,極限單人次數是7次。所以在她連續帶人使用了5次瞬間移動後感覺有些脫力。
終于到了……
她扶着林祖祖吃力地走完最後一段路,正好看到李清揮刀斬開了防盜門。
明巧巧感到房中隻有木精靈微弱的氣息趕緊繼續用感知追蹤。
“她又在繼續移動了,速度很快,應該是借用了綠化綠植,她的堕落也開始了……氣息消失了,可能是又混入食腐鬣狗當中了,在……不行,我精神力有點不夠了。沁兒姐還沒有來嗎?10隊的人呢?”
林祖祖踉跄着向前跑去,剛一跨過門框時,整個人就跪倒在地闆上。
張秀英面色蒼白地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四肢和脖子也有被藤蔓勒過的痕迹,胸口處有個拇指大的血洞,但不緻命。
趕上了……
“媽媽!”
林祖祖跪着爬了過去,小心地避開了傷口,她緊緊抱住了她的媽媽,女人也努力回應着這個擁抱。
“我愛你,祖祖。一直都愛你們。”
聽到這話,少女的心中一陣柔軟。
突然間,她感到懷裏的人不住地顫抖着,她看過去——
張秀英的臉因爲痛苦而劇烈扭曲,她張大嘴巴卻無法發出聲音,七竅中流出溢出鮮血,皮膚下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瘋狂蠕動。
“媽……”
林祖祖還沒來得及叫出完整的稱呼,女人在一瞬間被從體内瘋長出的藤蔓撕成了碎片。
就在她的面前,就在她的懷裏,就在——一息之間。
細碎的肉塊随着溫熱的鮮血飛濺而出,砸在少女的身上,幾乎澆透了她的全身,整個客廳被染成了血紅色。
一顆帶着血絲的眼球正好落在林祖祖面前,直愣愣地看着她。
與之對視了幾秒後,林祖祖驚恐萬分地叫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世人總說,孩子是父母身上掉下的一塊肉。
而自己的媽媽,就在剛才變成了一地的肉塊。
林祖祖發瘋似地用手捧起、聚攏着這些肉塊,鮮血自指縫中流下。
媽媽……媽媽!
她後悔了。
她不該打那通電話!
她不該開門的!
她不該打破與老爸定下的絕對不見媽媽的承諾!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都怪我!
都怪我!!!
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痛苦和自責不斷蠶食着她的内心,林祖祖崩壞了。
我應該去死的!
我應該死在那場爆炸中!
我應該被那個怪物吃掉的!
爲什麽我沒有死?
神啊,原諒我!我不該掙紮,我不該奢求活下去的……
我這樣惡魔……就該死掉的……
這就是對我的懲罰嗎?
我不該……
她哭着哭着大笑起來,舉起右手直插向自己的眼睛。
李清看着少女的狀态覺得一陣不妙,在她開始自虐前立刻飛撲過去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還好手指隻是淺淺地劃過眼球。
林祖祖發出凄厲的慘叫,拼了命地掙紮着。
李清沒有辦法,隻能緊緊地将她抱在懷裏,讓她無法繼續折磨自己。
如果……如果沒有做那該死的測試,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一切了。
如果女人不知道少女受傷,沒有過來照顧她。也許少女也隻會是拉上窗簾、吃着外賣,孤獨卻安然地度過這個夜晚。
對不起……都怪我們……
李清想着,不禁将她摟得更緊了,隻期望她能平靜下來,不再繼續傷害自己。
空氣中彌漫的強烈的血腥味,慘不忍睹的現場,姗姗來遲的伊廷邪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還是來晚了一步。
眼前,少女野獸般瘋狂的模樣與記憶中的某個身影重疊。
伊廷邪走到少女面前蹲下,用力捏住她的下巴,使她張開嘴,制止了她咬舌的舉動。
“你想複仇嗎?”
伊廷邪的話雖然出人意料,但竟然讓嘶吼着的少女停止了下來。
她喘着粗氣盯着他。
“比如,把兇手碎屍萬段。”
可能是因爲“兇手”二字刺激到了少女,她又開始掙紮。
“雖然,你的母親可能并不想你去複仇。”
少女愣在那裏,淚水再次湧出。
“可是,你自己呢?真的不想抓到兇手嗎。”伊廷邪嘗試着松開了手,發現她暫時好像不會自殺了。
“殺……殺了……”
在精神和肉體雙重的巨大打擊,林祖祖暈了過去。
伊廷邪緩緩起身,看向窗外,外頭的街道再次“熱鬧”起來。
十幾輛警車鳴笛而來,趕到現場的10隊訓練有素地維護起現場的秩序,配合警察拉起警戒線。結界師升起屏蔽結界,使這片區域的電子設備完全失效,靜默結界在已經發生完戰鬥的地界已經沒有用處。其餘隊員調查起目擊者的情況,爲善後組收集信息。
***
林祖祖艱難地行走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那墨色濃稠得仿佛有了實體阻礙着她的行動。
一顆圓球狀的物體滾到她的腳邊。
“快跑。”那個警察的頭顱對着她說道。
一隻手捏住了她的後頸。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卡洛斯瘋狂地大笑着。
一道光束出現在她的眼前。
“祖祖,我愛你。可你……”
“爲什麽殺了我?!!!!!”
身體滿是接縫的媽媽立在光束中怨恨地大喊着,左眼眶中少了一顆眼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祖祖滿頭大汗地從噩夢中驚醒,她抓起床頭的水果刀就對準自己的手腕,剛要用力耳邊突然響起了那個邋遢男人的話。
——你自己呢?真的不想抓兇手嗎?
少女遲疑着将刀往下挪了2厘米,微微用力,細密的血珠滲出,滴落在潔白的床單上染出一朵朵血色的花。她仿佛感覺不到疼痛般割下一刀又一刀。
等到李氏姐弟趕到時,她的左小臂幾乎被劃爛了,不少皮肉已經翻了過來。
即使冷靜如李沁也不由地皺起眉頭,她迅速爲少女打下一針鎮定劑。
等林祖祖再醒來時,隻覺得全身無力,不能動彈,左手臂火辣辣地疼痛着。
她低頭一看,發現在被束縛在那種電視劇中精神病人才會穿的約束衣中,并且被很粗的皮帶一圈圈從頭到腳牢牢地固定着。
她靜靜躺着,沒再想着掙紮,她注意到床邊還坐着個人。
“折磨自己有什麽用?”伊廷邪見她醒了便開口道。
他依舊是邋遢大叔模樣,長發随意地在腦後束起。
“如果……我乖乖被殺掉的話……我媽媽就……”林祖祖想到那時候他對自己說的話,實話實說地表述了自己心中所想。
“你記住,無論什麽時候,‘想活下去’這個念頭都不是錯的。何況,真正有罪的,并不是盡力掙紮的你,而是那些兇手不是麽?”
“可……媽媽她……還是因我而死,我不該去打擾她。”淚水溢出眼眶,順着太陽穴流下。
雖然可能是警官把她叫來的,可如果不是自己先打的那通電話……如果不是自己沒忍住打開了那扇門……媽媽也不會……
少女無聲地哭着,伊廷邪看着那隐忍悲痛的神情,微不可及地歎了口氣道:“我曾經,親手殺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要把他這一生的隐痛告訴一個受害人。
林祖祖有些吃驚,轉過頭看向男人,發現他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但她終于辨别出隐藏在他雙眸深處的那種感情——悲傷。
“我失去了關于那時所有的記憶。隻記得回過神來,我滿身是血,被大火包圍,她的屍體就倒在我的面前,心髒的緻命傷就是我手中的刀刃所造成的。”
“我絕不可能傷害她……所以我查了五年,動用了所有可以使用的力量,卻依然一無所獲。”男人擡起頭看向少女。
“而你,雖然擁有着最痛苦的記憶,但你知道敵人是誰。隻要活着,你還有足夠的時間能夠抓到她,同時,你……也擁有力量。”
她想起了與那種怪物戰鬥時,她的速度、力量、技巧和……心情。
那種……暢快而理所當然的心情。
難道,她也是個怪物麽?
“無爲即是罪惡,不能爲則會痛苦。”伊廷邪見她沒有回道便繼續說道。
“明天,善後部門的人就帶着精神系法師來了。”男人走出病房。
林祖祖大概能猜出這個法師會做的事,但她不太清楚男人告訴自己那麽多事情的原因。
望着男人離去的背影,她突然有了推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