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的語氣那麽平靜,不過婉玥并未放在心上,此刻她的心裏,阿瑪和額娘最重要。
婉玥的母家位于西東牌樓和東直門之間,是京旗中正白旗人的居所。貝勒府則位于朝陽門内北小街,兩家相距也不算遠。
馬車行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到了,婉玥的阿瑪張保柱和她的額娘他塔拉氏盼女心切,辰時一刻便站在張府門口觀望。
這會兒終于瞧見馬車來了,張保柱帶着府裏的衆人向前走了幾步,胤祺先出了馬車。
婉玥端坐在馬車内,透過馬車簾的縫隙瞥了一眼印象中的張府,前塵往事在心裏仿佛打了千千結,想解已不能解,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婉玥回憶得出神,胤祺見她還不出來,掀開馬車簾後帶着一點點詫異,她怎麽還端坐在馬車上。而她兩旁的面頰似乎還挂着兩行淚,胤祺蹙了蹙眉,他明亮的雙眸落在婉玥的身上,帶着一點審視。
“你怎麽了?”胤祺問得極其小聲。
婉玥自覺有些失态,趕緊抽出手帕擦了擦那幾滴喜極而泣的淚。
“妾身隻是要見到阿瑪和額娘有些難掩激動。”婉玥難掩内心的顫抖,她剛才瞧見了站在門口的阿瑪和額娘,他們都變年輕了,周圍的那幾個家奴她也再熟悉不過,這樣的現實終于讓她接受了重生的事實。
胤祺覺得有些古怪,又不是什麽生離死别,不過才嫁了三日,就這般想家,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
但他還是伸出手,婉玥看向他,伸出左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擡腳邁下了馬車,胤祺順勢拉過婉玥的手,兩隻手就這樣握在一起。
婉玥和胤祺的舉動,讓站在張府門前的張保柱和他塔拉氏,以及幾位家仆都看在眼裏,五阿哥對婉玥不錯,他們也就放心了。
婉玥下了馬車,張保柱便帶頭行禮,衆人跟着他的動作行禮,“奴才給五貝勒、側福晉請安,貝勒爺萬福金安,側福晉萬福金安。”
婉玥心裏五味雜陳,因爲身份,自己的家人卻要向自己行禮。胤祺拉着她一起上前攙扶起張保柱和他塔拉氏。
“無需多禮,都快起來吧。”
一陣寒暄之後,胤祺又吩咐随從将車上的禮品搬進張府,婉玥這才瞧見身後那一車回門禮品,看這數量似乎比前世回門時還多呢。
下人們忙着搬運禮品,張保柱做了個請的手勢,“五貝勒,請先入府吧。”
胤祺點了點頭,又轉過臉瞧了一眼,随即放開手,跟着張保柱一起先入府,婉玥跟着額娘他塔拉氏跟在後面進了門,王嬷嬷與她的老姐妹李嬷嬷在婉玥身後互相唠着家常。
婉玥看着家中的景象,無奈的搖了搖頭,與王府相比,這個家算是不上台面的。
入了正廳後,婉玥和胤祺需要按照禮節給張保柱和他塔拉氏敬茶,李嬷嬷不知何時捧了一個朱紅色的木托盤上來,将茶盞送到婉玥和胤祺手中,兩人将茶捧過來,分别呈給他塔拉氏和張保柱。
張保柱端起來喝了一口,暗暗感歎了一下,這茶香味四溢,真是極佳的上品。他忍不住又嘗了一口,像是品質上等的雨前龍井,果然是王府裏的東西,就是比他們這一般的官宦家庭的東西好。
胤祺見自己的嶽丈對這茶似乎很滿意,他臉上的笑容也充滿着和煦,“嶽丈大人喜歡這茶?改日我讓府裏的下人給您送些過來。”
張保柱怔了一瞬,有一個皇子當女婿還是極好的,他很滿意的點點頭:“那奴才謝過五貝勒。”
婉玥臉色頓變,阿瑪真是毫不客氣。
他塔拉氏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十分自然地瞥了眼胤祺,他今日送來的禮品顯然已經超出一個側福晉該有的份額。
她想起前些日出門時在布莊遇着的兩位夫人的讨論,大概是說五貝勒曾在去年向皇上請旨賜婚,才有了今年同時娶兩位福晉的情形。
當時的他塔拉氏并未同那兩位夫人理論,隻是暗自替女兒擔心。如今見五貝勒對待女兒體貼入微,她便放心了。
她微笑着喝了口茶,許是喝得有些急,茶水咽下喉嚨後便急切地咳了兩聲。
婉玥看見額娘的咳嗽,心裏很是擔憂。
回門要做的禮數和規矩終于完畢,婉玥和胤祺站起身,張保柱便拉着胤祺要去書房談事。
他們離開後,婉玥上前緊緊地抱着額娘他塔拉氏,婉玥心裏笑着,能重生再次見到家人,她比得了無價之寶還開心。
他塔拉氏亦不勝歡喜,前幾日擔憂女兒的愁悶不知道撤回哪裏去了。
屋子外面灑滿了金色的陽光,正廳的窗戶透進來一兩縷,斜斜地落在屋内的石闆上,照得暖暖的令人無法拒絕。
母女倆擁抱了一會兒後,他塔拉氏才推開婉玥的懷抱,拉着婉玥的手回屋子說會體己話,王嬷嬷和李嬷嬷跟在她們身後。
一到屋子他塔拉氏又咳嗽了起來,婉玥上前擔憂的爲她捶背,她放緩聲音,忍不住柔聲說道:“額娘,我很擔心你,還是找個大夫來瞧瞧吧。”
“不是什麽大毛病,就偶爾咳一兩下不打緊的,用不着請大夫。”他塔拉氏望着女兒,咽了咽喉嚨裏未咳出的痰。
婉玥的視線落在額娘的嘴唇上,剛才她前半段說話的聲音明明都有些沙啞了,她還
“你阿瑪一年的俸銀才八十兩,除去府裏的開支,就不剩什麽了。這種不礙事的小病就不必請大夫看了。”
“不行,額娘爲了您自個兒的身子,您就聽我的,必須請大夫來瞧。過兩日我讓王嬷嬷回府查驗,您若到時候還未請大夫,我便親自回來督促您。若是銀子不夠用,便拿這次貝勒爺送來的禮品裏的那些東珠、翡翠、紅寶石拿去當鋪當掉。總之,我不允許額娘您生病還不請大夫這種事發生。”
他塔拉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詫異的看向婉玥,自己的女兒如今這般關切自己,她就妥協吧,總不能讓女兒的孝順付諸東流。
見額娘似有動容,婉玥從荷包裏掏出幾錠銀子,塞進他塔拉氏手中,他塔拉氏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額娘不要,你在王府裏估計也不是很容易,聽說那位瓜爾佳氏還未入府前就是一個厲害角色,你自個兒留着銀子打發下人吧,遇到難處也好辦事。”
他塔拉氏的眼睛裏,全是發自肺腑對女兒的關心,婉玥眼睛溫熱,“額娘,您不用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的,銀子的事情您也不用操心。額娘,您放心,女兒一定會過得很好的,也會讓阿瑪和您過得好!所以您一定不要爲了幾兩銀子就推脫不請大夫,再說您的女婿好歹也是個貝勒,所以您用不着省錢。隻有您和阿瑪都健健康康的,我才會安心。”
他塔拉氏點了點頭,不得不說,她的女兒婉玥長大了,會疼人了。
他塔拉氏微笑着應了,多餘的沒說什麽。
李嬷嬷站在一旁,将夫人和小姐的溫情全看在眼裏,依稀之間,她好像看到了那個曾經愛經常粘着自己的小丫頭長大了,活潑的小丫頭已經變成了端莊穩重會疼人的福晉。
小姐要是嫡福晉就好了,以後她的孩子成爲嫡子才不會受欺負,李嬷嬷暗自希望這個私念能夠如願以償。
按照禮數,回門是不在娘家用晚膳的。一盞茶的功夫後,婉玥估摸着時間應該不早了,想了想,朝額娘和李嬷嬷說道:“額娘,您先休息一會兒,那些禮品就讓李嬷嬷幫您記錄在冊,我先去阿瑪房裏看看。王嬷嬷你便在正廳等我吧。”
他塔拉氏點了點頭,隻好将還未說的話咽了回去,對婉玥囑咐道:“那你去吧。額娘會請大夫來瞧的。”
書房裏,張保柱正興緻勃勃的和胤祺聊着公事,婉玥負手立在他們旁邊時,他們才注意到。
張保柱瞧見女兒,率先開口:“你同你額娘談完話了?”
婉玥乖乖點頭嗯了聲,随即輕聲開口:“貝勒爺,我想和阿瑪說一些體己話,你能不能.”
胤祺見狀,眼睛一轉,朝張保柱微微颔首,又扭頭看了一眼婉玥,這才往張府正廳的方向走。
他離開後,婉玥跑過去抱了張保柱一下,張保柱被女兒的擁抱驚得愣住了,好半晌他腦子才回想起上一次擁抱女兒,是在女兒很小的時候,竟然都過去十幾年了。
張保柱回過神後,看着女兒怪異的舉動難免有些擔憂,問了句,“玥兒,你是不是在貝勒府受委屈了?”
婉玥松開手,笑盈盈地搖頭,“阿瑪,我沒受委屈,我隻是很想您和額娘,所以今日才會擁抱你們倆噢。”
張保柱聽後,立刻笑容滿面,女兒懂事,女婿又是皇子,張家也算熬出頭了。
婉玥見阿瑪此刻心情不錯,忙悠悠的開口,“阿瑪,我想打聽點朝堂的事,也好替五貝勒分分憂。”
張保柱明白女兒的意思,雖說内宅不必過問朝堂之事,但能知曉一點也不爲過。
他說着婉玥便認真聽着,心裏默默記下。
婉玥一陣慶幸,她從阿瑪那裏打聽到,如今宮裏幾位已經分府的阿哥就隻有大阿哥胤禔、太子胤礽、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和五阿哥胤祺。除了太子爺,其他幾位阿哥目前所封都是多羅貝勒。
回到正廳時,胤祺和他塔拉氏都很客氣的坐在各自的位置,兩人間似乎沒怎麽交談,婉玥看見這一幕,覺得頗爲好笑。
婉玥在正廳叮囑了額娘請大夫看病的事,又同阿瑪說了額娘的咳嗽,這才放心。
又閑聊了幾句,就聽見貝勒爺的貼身小厮立在大廳門口,尖聲提醒道:“貝勒爺,側福晉,時辰不早了,該回府了。”
縱使張保柱和他塔拉氏心中萬分不舍,也不得面對分别。
婉玥走出張府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阿瑪和額娘與她隔着一丈的距離,三人眼中都是不忍惜别的神色。
馬車已經出發了,婉玥喉嚨哽咽,她掀開簾子又回頭望着門口的阿瑪和額娘,直至再也望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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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