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伏的胸膛幅度昭示着陳歲還有些微弱的呼吸,單驚蟄伸手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臉,理着她散亂的頭發,拉着她的手輕聲和她說話:“沒事了,你好好休息,最好是今天就能醒過來,我給你準備了個生日會,這本來是個驚喜的,現在提前告訴你啦,你是個時間觀念很強的人,我告訴你時間了,那你就一定要出席哦。”
“我等一下要出去一趟,沒那麽快回來,你放心,哥會留在這看着,不會再出事了……”
他沒有回應地一個人說了好久,久到護士敲着窗戶提醒他們時間差不多了才止住了話頭。
單驚蟄點了點頭,重新看向床沿,也顧不得陳讓還在場,時間一點一點的在流逝,他也越來越焦急,他說了那麽多話,插在陳歲身上的檢測儀器卻一直不平不穩,沒有起伏:“剩下的,等你醒了我再跟你說,寶寶,我愛你,我最愛你,所以,你當做是爲了我,撐過去,如果……”
如果什麽,他沒有接下去,他怕這個如果。
陳讓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麽話也沒說,從他手裏接過陳歲的手幫她放回被子裏,掩好被角,扶着單驚蟄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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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鈴聲響起的那一刹那,原本安靜的學院一下沸騰了起來,教室後座幾個大膽的男同學更是直接打斷了還在講台上滔滔不絕的老師:“老班,鈴聲響了,孩子們餓了!下午還要準備校慶呢~再晚一點就打不上飯了,你班級上這群嬌豔欲滴的祖國花朵要蔫了。”
原本口若懸河的班主任聽到這話,啞了火,沒好氣的回他:“吃吃吃,就知道吃,少吃一頓餓不死你。”
他把手裏的書本往講台一丢,插着腰揮手:“去吧去吧!”
班級裏爆出歡呼聲,然後争先恐後的跑了出去。
“快點快點,我剛看到2班一下課就沖過去了,今天中午有紅燒排骨呢,别又讓他們搶沒了!”
“譚夢,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搶!”
“香菇滑雞,記得幫陳歲也打一份。”譚夢扯着嗓子對着越跑越遠的陸錦喊着。
“好嘞!”
陳歲收拾好課桌,拿好飯卡和譚夢還有幾個同學一起邊談論上課的知識點邊往食堂走。
“這這這!”陸錦伸長了脖子揮着手招呼她們,譚夢拉着陳歲和另外幾個同學打好招呼走了過去,在他們對面坐下了。
“謝謝。”陳歲擺好桌前的食盤,道了聲謝,一邊吃着飯一邊和坐在對面的班長談論着下午的準備。
因爲要校慶,學院放了半天假,下午都沒有課,每個人的興奮和雀躍兜都兜不住,熱火朝天地談論着下午怎麽摸魚,整個食堂充斥着陽光的朝氣,讓人忍不住嘴角上揚。
陳歲坐在台上的鋼琴前,舞台的燈光照耀在左邊角落,指尖在黑白鍵上跳躍的她,還有在她身後一身燕尾服拉着小提琴,紳士又優雅的班長,以及舞台上同學們青春洋溢的歌聲,一切都在閃爍發光。
一曲畢,陳歲站起身提起裙擺和同學們走到了舞台中央,對着台下掌聲雷動深鞠一禮,儀态優雅,落落大方。
卸完了妝造和禮服回到教室門口,緊閉的門扉還有拉上的窗戶,寂靜地讓人無所适從,陳歲和譚夢對視一眼,後者推着她去開門。
陳歲不明所以地上前,伸手搭上了虛掩的教室門,推開的那一瞬間,禮帶聲從面前炸開,彩帶從頭頂飄下落了滿身,身邊是同學們此起彼伏的“生日快樂”
陳歲捂着耳朵笑着跟所有人道謝,然後被人簇擁着來到了蛋糕面前,閉着眼睛許下了父母安康和友誼長存,吹滅蠟燭的同時,側臉也被抹上了奶油,她愣了一瞬,下一秒同樣沾着奶油的手抹上了始作俑者的臉,這一下就熱鬧了起來,所有人都抓着蛋糕開始往自己身邊的人臉上招呼,場面一度失控。
陳歲拉着同樣被抹了一臉的譚夢,抱着腦袋鑽進了撐着傘朝她們招手的邱秋傘下,蹲在地上接過另外的同學抽出的紙巾擦着臉上的奶油,幾個人笑做一團。
“幹什麽!幹什麽!”老班從外面推開門:“幹什麽呢!整個年紀就你們班最吵了!”
在教室裏追逐的同學們都停了下來,蹲在傘面下的女同學們也探出頭看着門口叉腰的班主任,場面有一瞬間的寂靜,班長剛想站出去承擔責任,平時坐在後排的男同學突然舉着蛋糕朝班主任的臉招呼了上去,然後就跑開了。
老班炸了,随手抓起奶油蛋糕就追着砸:“小兔崽子!”
一下子又熱鬧了起來。
陳歲和其他幾個女同學縮回了腦袋,吐了吐舌頭,聳着肩松了口氣。
鬧了一通的教室一片狼藉,整個教室的同學們都自覺的分工打掃,把教室恢複回原來的模樣,三三兩兩的結伴在校門口分别,道了聲明天見。
陳歲背着書包和同學揮手說了再見,汽車的鳴笛聲引起她的注意,她回頭,就看見媽媽站在不遠處的車旁笑着看她,她高興得揮了揮手,小跑了過去:“媽媽~”
賀敏接住女兒撲過來的身體,寵溺地撩了撩她垂落的碎發:“寶貝,生日快樂。”
“謝謝媽媽~”陳歲頭枕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
“走,先上車,餓了吧,爸爸定好了餐廳和蛋糕,咱們先去吃飯。”
“還不餓,校慶結束後,同學們有給我準備了生日蛋糕祝我生日快樂,雖然沒吃到,但是我吃了好多零食,還不太餓。”
陳歲一邊說着一邊坐上了後排,先把書包拿了下來放到地毯上,伸手rua了rua酸奶的腦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然後撲到了駕駛座的椅背上,抱着她爸爸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臉:“爸爸~”
陳南凱仰着頭感受着女兒的親近,呵呵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寶貝乖,咱們先去取生日蛋糕,然後再去餐廳吃飯,爸爸訂了你平時最喜歡吃的那家,最近上了新品,試試合不合你的口味。”
“好呀,謝謝爸爸。”
“乖,坐好,系好安全帶。”
“好。”陳歲乖乖應下了,放開環抱的手在後座坐好,系上了安全帶。
“爸爸媽媽,你們有什麽願望嗎?我今天可以許願哦~分兩個給你們。”陳歲把酸奶抱在懷裏逗弄,任由它舔着自己的臉,枕着賀敏的肩膀一邊問着前方駕駛座上的兩人。
“我能有什麽願望,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我們寶貝可以歲歲平安。”陳南凱笑着看着後視鏡的女兒。
“爸爸,你這個願望許了好多年了,每年都是這個願望,你自己生日也是這個願望,咱們換一個吧,媽媽,你說。”
賀敏慈愛地偏過頭看着她:“我跟你爸一樣,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我們歲歲,要歲歲平安,我就别無他求了。”
陳歲鼓了鼓腮幫子,揚起腦袋:“那我今年自己許,許一個和往年都不一樣的。”
“好啊,你自己的生日自己做主就好。”陳南凱一邊開着車一邊回答她。
一家三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其樂融融。
經過路口的等紅綠燈的間隙,酸奶突然在陳歲懷裏躁動,不安的上蹿下跳,擡着毛茸茸的腦袋往她臉上湊。
陳歲笑着想躲開,一邊抱怨着:“酸奶你幹嘛呀?糊我一臉口水了。”
酸奶像沒有聽到一樣,繼續擡着腦袋往她眼睛上蹭,陳歲剛想歪頭,耳邊傳來一陣急促的刹車還有喇叭聲,下一秒車尾被大力地撞擊,腦袋一下磕上了座位,陳歲來不及感知疼痛,坐在身旁的賀敏就把她緊緊地抱進的懷裏,然後車身開始動蕩又側翻,磕碎了車窗玻璃。
暈過去之前,陳歲昏昏沉沉地感覺到,除了頭部湧出的鮮血,還有溫熱的液體滴落在自己的臉上,而把她護在懷裏的母親,還不忘安慰她别怕的呢喃。
“媽媽……”她蠕動着嘴唇輕輕吐出兩個字,意識就開始模糊,周邊的警笛夾雜着救護車在她耳邊響起,越來越近又逐漸飄遠。
她掙紮着想要睜開眼睛,拼盡全力睜開一條縫隙,又被溫熱的大掌蓋住了。
爲什麽!
她也不懂自己爲什麽要問這句話,潛意識裏她覺得自己應該這麽問。
但是她在問誰呢?
“寶貝,”陳南凱的聲音溫柔地在她耳邊響起:“回去吧。”
“爸爸……”
“回去吧,有人在等你。”
“爸爸……”
耳邊卻再也沒有回應了,她又喊了幾聲“爸爸媽媽”都沒有回應。
又企圖掀開沉重的眼皮,卻發現自己沒有力氣。
好累啊……
她想就這麽躺着,酸奶的叫聲卻開始清晰,一聲接着一聲,越來越急促。
“酸奶……”
“歲歲,歲歲……”
很快的,酸奶的叫聲被喊她的聲音覆蓋住了,由遠及近,聲聲急促。
是誰在叫她?
是誰?
“寶寶,我愛你,我最愛你,爲了我,撐過去。”
是單驚蟄!
陳歲聽出來了,也終于睜開了眼,一眼望到底的天花闆,是挂點滴的挂架,是插滿各種檢測儀器的電線,然後是突然竄到眼前的大片人頭,開始對着她上上下下地檢查。
她就像一隻任人擺布的娃偶,眼神空洞得看着天花闆,嘴裏隻呢喃叫着一個名字:“驚蟄……”
單驚蟄端坐在派出所裏,對面是臉紅脖子粗指着他飙髒話的黃鳳霞,他充耳不聞的配合回答着民警詢問的問題,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交代完,天都黑了。
“你和受害者是什麽關系?”
“她是我女朋友。”
“是這樣的,你們這個情況現在有點複雜,你和受害者的關系不能産生司法效果,受道德調整,但是不受民法調整。”
單驚蟄蹙着眉:“什麽意思?”
“意思是,你沒法代表受害人報警立案當事人故意殺人,這個需要受害者本人或者直系親屬來辦理。”
單驚蟄激動地站了起來:“我有錄音,有她親口承認的罪行!這也不行!”
“抱歉單先生,錄音可以成爲證據,您也可以成爲證人,但是立案确實得本人或者直系親屬來才行。”
“如果我以未婚夫的身份代替起訴呢?”
“受婚姻保護的配偶,持有法律證件的配偶就可以,如果沒有,隻能本人前來。”
“受害者現在就躺在醫院,就是她這個所謂的直系親屬害的,人都在你面前了,爲什麽不行!”單驚蟄快瘋了,指着明顯開心的黃鳳霞不顧形象地吼叫起來。
他還想再說點什麽,手機響了起來,他才稍稍冷靜,深呼吸平複下情緒:“抱歉,我接個電話。”
一邊說這一邊掏出手機,看清來電顯示,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滑動了接聽鍵:“喂!哥,怎麽了嗎?”
陳讓的語氣也激動:“驚蟄,醒了,醒了!”
單驚蟄迷茫了一下,喃喃地重複着:“醒了?”
“對!醒了!”
“醒了!”單驚蟄提着的那口氣松了下來:“我……我現在就回去。”
挂了電話,單驚蟄揚起笑臉:“警察同志,我女朋友醒了,現在還有什麽問題嗎?我需要先回去。”
負責這個案件的民警翻了翻手裏的記事本:“除了司法方不明确,其他是沒有問題的,既然你女朋友醒了,等明天我們過去跟你女朋友聊聊這個案情,補一下她的筆錄吧,我先給你打印一下你的筆錄和回執,你看看沒有問題,簽個字按個手印就行。”
“好!”單驚蟄連連點頭配合,跟着人一起離開了調解室前,還聽到二老在裏面叫嚣。
“憑什麽他可以走,我不能走!”
“他是報案人,你是已經構成犯罪的嫌疑人,我們有權依法對你拘留24小時。”
“你說什麽!不是說他沒有權利嗎!憑什麽告我……”
走出了門就聽不到聲音了,單驚蟄的好心情被磨滅了一瞬,但是一想到回去就能看到陳歲,還是打起了精神,積極的配合工作,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醫院。
單驚蟄看着在病房外的幾個人,原本輕快的腳步又緩了下來,笑也僵在了唇角:“哥。”
陳讓擡起頭:“回來了。”
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醒了,又睡了,剛剛醫生給歲歲檢查了一遍,她身體素質很好,除了虛點沒有其他問題,等後半夜狀況穩定下來就可以轉普通病房了。”
“好,好。”單驚蟄懸着的心徹底放下了,幾步湊到了玻璃窗前注視着裏面的情況。
陳讓看向跟着擔驚受怕的三位長輩:“爸媽,姑姑,這麽晚了,你們先回去休息吧,妹妹這裏有我和驚蟄。”
陳東凱撐着膝蓋站了起來:“沒事就好,我……”他停頓了一下,視線瞟向單驚蟄:“我們去派出所看看你爺爺奶奶,他倆年紀大了,今天又受了驚吓,得去了解一下情況,明天在過來。”
單驚蟄聽懂了言外之意,當做沒聽見的裝耳聾。
陳讓也沒說什麽,送三位長輩出了醫院才折返回來在他旁邊坐下:“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你今天挺累的。”
“我不累,”單驚蟄搖頭,提起了話題:“伯父讓你解決這件事情了嗎?”
陳讓不說話也算默認了。
“我懂你的難處,但是我說過了,不管什麽結果,我不會放過她。”
“我知道,這件事,我兩邊都不會插手,最多是給我奶奶介紹律師。”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