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你說吧。”
“好,我翻譯給你聽,”蘇洛似乎換了個安靜的地方,手裏拿着平闆,按下了單驚蟄發送過去的錄音:“這句是:我還不都是爲了你,你看看你都多大了,連個對象都沒有,你看看你老叔嬸她家的孫子,小孩都上幼兒園了,就你還單着,我心裏着急啊。”
“因爲什麽都不是您給歲歲下……下藥的理由,這是人命,如果歲歲醒不過來,您一樣要跟着坐牢。”
“你不用吓唬我,這是我孫女,她的命是他爸媽給的,她爸的命是我給的,我就是要回來也是應該的。”
“平時怎麽沒看出來這是你孫女,你要她命的時候就想起來她是你孫女了!”
“你怎麽跟你媽說話的!”
“你以爲這個……隻克你叔嬸嗎?她也克你,要不是我找人算了你和她的八字,我都不知道你的姻緣是被她給擋住了。”
“我都說了,是我自己不想談,和誰都沒有關系,我就是怕我自己沒有準備好,耽誤人家小姑娘,關妹妹什麽事。”
“怎麽不關她事了,我都問清楚了,就是她在你前面擋了你的姻緣,還有你姑姑和你姑丈,就因爲她找了一個和她同一天出生的,沖撞了,才會弄到這個地步。”
“媽,你怎麽什麽都能扯到歲歲身上,葉雄的事是因爲他對不起我,我們才準備離婚的,歲歲都不知道這件事,怎麽就都成她的錯了,是她逼着葉雄出軌的嗎?是她給葉雄找的小三嗎?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封建迷信啊!”
“我請了神問過的了,難道還能騙人嗎?”
“你是不是被騙了奶奶,哪家的神讓你犯法給人下藥要人命的。”
“臭…小子,你怎麽敢亂說的!阿彌陀佛啊!”
“行,這個先不說,在家的那個,在家的那個唱新嫁曲又是誰?歲歲身上那件嫁衣又是怎麽回事?”
“……”
蘇洛越聽眉頭皺的越緊,她剛剛差不多聽到下藥要命就馬上打回去給單驚蟄想了解到底什麽情況,聽到這她大概也能猜出來接下來的話題是什麽,就是因爲猜出來了,才越來越心驚膽寒。
“怎麽了?”單驚蟄一邊聽着電子設備的錄音,一邊聽着蘇洛的翻譯,一句一句給每個人對上了臉,聽到她突然停了,語音也終止了,也知道後面的信息都很關鍵。
“你說吧,我能承受的住。”
“……好。”蘇洛深呼吸了一下,把進度條重新拉回剛剛停下的位置,繼續翻譯。
“什麽嫁衣?……媽,你是不是給歲歲說了鬼媒,配了……冥婚!”
蘇洛又停了一瞬:“對不起,我先緩緩。”
單驚蟄喘着粗氣:“嗯,随時可以開始。”
“……三歲她怎麽樣了?”
“在ICU,醫生說,如果今天能醒就代表脫離危險。”
蘇洛倒吸了口涼氣:“會…會沒事的。”
“嗯。”今天這句話已經聽了太多遍了,除非陳歲真的醒過來,否則單驚蟄怎麽都不會放心。
“……你等我聽完,給你撿重點的講?”
“好,麻煩你了。”
“沒事,你等我一下。”蘇洛說完,重新點開了進度條,靜靜地聽着,剩下短短幾分鍾的争吵裏,蘇洛胸口明顯起伏了好幾次才漸漸平複下來,卻在老者威儀的呵斥裏爆出了壓抑的怒罵。
“艹!什麽人啊!”
“怎麽了?”
蘇洛深吸了口氣:“都不是什麽好話。”
“我知道,所以是什麽?”
“省流版:這個應該是她奶奶,這個老阿姨拿着三歲的八字去找人算了,結果就是她的八字和她哥哥吧,相克,阻擋了她哥哥的姻緣,這個老阿姨爲了自己能早點找到孫媳,早點抱上曾孫,在算命那個人的牽引下,找了一戶說鬼媒的,合了一個八字相旺的死……逝者,算好今天的吉時,送三歲殡天合葬,說是這樣可以保佑她孫子還有她們整個家族人丁興旺,财源廣進。”
單驚蟄滑坐到了地上,心痛到無法呼吸,聽着蘇洛在那邊半安慰半翻譯地開釋他:“不過三歲的姑姑和哥哥們吧,倒是紛紛維護着三歲的,跟這個老阿姨吵起來了,還有的應該是護士的勸阻,其他就沒什麽了,我懷疑這個老阿姨應該是被居心叵測的人給騙了,就我知道的市面上騙冥婚的人也不少,而且這種不作數的,你不要擔心以後……”
“她爺爺最後那句話,說了什麽?”單驚蟄打斷了她。
蘇洛沉默了:“驚蟄。”
這,太殘忍了。
“你說吧。”
蘇洛深吸了口氣:“最後那句是:好了,又……又還沒死。”
又還沒死!
單驚蟄痛到麻木的心又一次承受撞擊,他迷茫地想着,真的會有這樣的祖父母嗎?
陳歲就是被這麽淡薄到大的嗎?
“驚蟄,驚蟄,你還好嗎?”蘇洛不放心的喊着他。
“我沒事,”單驚蟄深吸了口氣:“洛姐,還得再麻煩你,幫我和老大延長假,時間可能不太确定,我的工作安排,如果甲方要換人的話,就換了吧。”
“我會幫你跟老大請假的,你的工作我盡最大努力幫你保留時效,你……别做傻事。”
“沒事,謝謝。”單驚蟄說完這句就挂了電話,忽略來往人員異樣的目光,把臉埋進了掌心不知道在想什麽,好一會他才放下手,睜着血紅的眼睛重新滑動手機通話界面撥通了出去。
“你好,我要報警。”
單驚蟄洗了把臉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了點,重新回到病房門口,二老和陳家父母都在,陳讓和姑姑卻不在,他吓得跑了過去,扒着窗口查看病房裏面的情況,看陳歲戴着呼吸罩好好地躺在那裏,才松了口氣,然後就是惱怒,不理會陳父的問話掏出手機打給了陳讓。
陳讓好像有些忙,響了好幾聲才接起來,不等他說話,單驚蟄先一步質問他:“你去哪了?”
對上他的語氣,陳讓似乎愣了一下:“怎麽了?”
“你去哪了!我讓你看着歲歲,你去哪了!”單驚蟄語氣逐漸暴躁了起來,摻雜着後怕。
“我……”陳讓被他吼得有些發懵:“爺爺奶奶都在,我爸媽也在,所以我才過來寵物醫院看一下酸奶的情況。”
“酸奶……”這次換單驚蟄愣了,他想起來之前陳讓說把酸奶送去了寵物醫院的事:“酸奶怎麽了?”
“我跟你說,你别激動,酸奶現在的情況不是很好,它的内髒器官破裂了,醫生的意思是可能會撐不過去。”
“怎麽會這樣?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單驚蟄語氣焦急,突然想到什麽,轉頭瞪向陳家奶奶。
“看什麽看!”陳家奶奶被他怨毒地目光吓到了,伸長了脖子吼着他虛張聲勢。
單驚蟄咬着牙才忍着沒讓自己謾罵出口,收回視線深吸了幾口氣:“酸奶那邊麻煩你看着,有什麽情況第一時間聯系我。”
“好,我會的。”
“……對不起。”單驚蟄突然壓低了聲音跟他道歉。
“嗯?怎麽了?”
“我……不是故意要吼你的,我是怕歲歲再出事,她現在需要人看着,除了你,我不敢相信任何人了,我怕你爺爺奶奶沖進去拔了她的氧氣管,姑姑他們攔都攔不住。”
陳讓那邊沉默了,想回他一句“不會的”都沒什麽說服力。
“我知道,是我沒考慮好。”陳讓呼出一口濁氣:“我這邊……”
“陳先生。”
陳讓話還沒說完就被寵物醫院的醫護人員打斷了。
“我先過去看看情況,醫院那邊有狀況你再打給我。”
陳讓那邊挂斷了電話,單驚蟄才放下手機,腦子裏亂成一團,一邊看着躺在ICU的陳歲,一邊記挂着躺在寵物醫院的酸奶,他希望兩個都能沒事,又害怕兩個都會出事。
事關人命的事總是來得很快,這邊還在祈禱着平安,已經有人出示證件找上了門。
“你們好,海珠公安局,請問都是陳歲的家屬吧?”
“是的,同志,請問有什麽事嗎?”陳東凱看着眼前這陣仗,率先穩下心來。
“哪位是陳歲的奶奶?”
“是有什麽事嗎?警察同志。”
“我們接到報案,陳歲的奶奶,也就是黃鳳霞女士,涉嫌故意殺人罪,需要和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此話一出,場面一片混亂:“弄錯了吧,警察同志,我媽怎麽會做這種事!是誰報的警,一定是哪裏出錯了!”
“我報的警。”單驚蟄的聲音擲地有聲:“我手機裏有她親口承認給陳歲灌安眠藥的錄音,包括和别人聯手做鬼媒,定冥婚的也有。”
單驚蟄把打開的手機交了出去,閃身躲開了黃鳳霞的打罵,冷眼看着她無能狂吼,還是現場的民警同志攔住了她進批評,但也擋不住她嘴裏的污言穢語。
聽完了錄音,民警把手機還給單驚蟄:“麻煩你帶着手機,也和我們一起回去做筆錄吧。”
他有些猶豫的看了看病房:“警察同志,我可以晚一點自己去嗎?我女朋友還躺在裏面,我不太放心。”
民警看了一眼病房裏的情況,又回想起剛剛聽到的音頻,大概能分析出來這家的家庭情況很複雜,點了點頭:“好,今天之内記得來派出所報備,不過,你手機裏面的音頻需要給我。”
“可以,謝謝,我給您導出來。”
“黃鳳霞,跟我們走一趟吧。”他們在這邊搗鼓,另一個民警就準備上前帶走人。
“我不去!他都可以不去,我憑什麽要去!”黃鳳霞直接坐在地上撒起了潑。
“這是醫院!我們是警察,你涉嫌故意殺人,帶你回去接受調查,這合情合理,請你配合公務。”
“我不,我沒有殺人,她又沒死,我哪有殺人!”
“沒死是人家命大,不是你手下留情!”盡管見過再怎麽窮兇極惡的人,還是不免被這些嘴臉惡心到:“你最好是祈禱人家姑娘平安無事,你還能減輕罪行。”
“你别想吓我,我孫子是律師,我可以告你們!”
“你還是請你的律師孫子想想怎麽給你減輕罪行吧,走!”
“幹什麽!幹什麽!警察打人了!快來人啊!”
鬧的一團糟亂,接收好音頻的民警蹙起了眉:“别鬧了,再鬧告你阻礙公務,抓進去蹲着,家屬最好也分清場合,誰再鬧,一起抓。”
陳家爺爺應該也看清楚再反抗下去除了丢人和被強制,别無用處:“好了,老婆子,别鬧了,我陪你一起去,我就不信了,我們陳家的事,還能被一個外人給攪和了。”
說這話的同時還不忘看向單驚蟄,“外人”兩個字咬的很重,語氣輕蔑。
單驚蟄不甘示弱的看着他:“一條人命,不是跟你們姓什麽就能揭過去的。”
陳家二老冷哼一聲,不跟他多說,還算配合的和兩個民警一起出了門。
陳東凱看着被警察帶着的父母,又急又氣,看着單驚蟄語重心長的數落:“驚蟄,有什麽事不能坐下來好好說嗎?何必鬧到報警這一步,現在這樣像話嗎?”
單驚蟄失望地看了他一眼:“伯父,這些話,你要不等歲歲醒過來了,再說吧。”
陳東凱一噎,順着他的視線看向陳歲,瞬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張了幾次嘴也隻是重重歎了一聲,搓了搓自己的寸頭,掏出手機打給了自己兒子。
單驚蟄才不管他現在什麽心情,回頭看了一眼長椅,矮身坐下了。
陳母從警察出現就一直靜靜的看着發生的一切,直到人被帶走她都沒有說話,黃鳳霞的性子并不讨喜,自己本身也不是什麽軟性子,也就是看在丈夫和兒子的份上才忍了那麽多年,所以婆媳矛盾也隻多不減,現在這種情況,她說不上是高興還是悲哀,隻能說是自作孽,但比起這些,她還是跟希望陳歲可以平安。
陳讓火急火燎地跑了回來,身後是陳璇卿,看到就門外坐着的三個人。
“奶奶他們…”陳讓停住了話頭,轉了話鋒:“歲歲怎麽樣?”
“剛剛護士收了輸液管了,說等會就可以進去看看,但是隻能進兩個人,我要進去。”單驚蟄表明了立場。
“好,我跟你一起進去。”陳讓也不多說:“爸媽,姑姑,我跟驚蟄進去吧,有什麽話等出來再說。”
兩人在護士的指引下來到更衣室換上隔離服,更衣室隻有他們兩個,單驚蟄知道他想問什麽,一邊套着衣服一邊淡定地開口:“是我報的警,也不可能撤訴,如果歲歲真的醒不過來,我不會放過她,你想幫她打官司也行,我會請其他律師,一個不夠我請兩個,但是我絕對不可能讓她被無罪釋放。”
他擡着頭眼神堅定的看了他一眼,率先出了門,陳讓歎了口氣,加快了手上的動作,穿好衣服跟在他後面一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