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驚蟄緊張。
他第一次配音都沒今天這麽緊張。
前天晚上挂了電話之後,他以爲他會收到陳歲姐姐的好友申請,結果左等右等,并沒有,爲此他還懷疑過是不是她姐也喝醉了,挂了電話轉頭就給忘了,但是仔細想了想又覺得不對,他們談話你來我往吐字清晰有問必答,完全不像喝醉了的,他又不太敢把電話打回去,隻能開始不抱希望的等着。
終于,臨近午休時,他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沒有任何猶豫,他接了起來,對面确實是陳歲的姐姐,兩人聊了幾句,約了5點在一家餐館見面。
挂了電話之後,把好友添加了過來,單驚蟄先是松了一口氣,然後才開始緊張了。
“我今天穿的可以嗎?”單驚蟄問着張逸晨。
“可以可以,你今天這句話已經問了三遍了,”張逸晨頭都大了:“你這是要幹嘛呀?要去約會嗎?”
“不是,不是約會。”
“不是約會?那你打扮的那麽好看幹嘛?去相親啊?”
“不是,别亂猜。”
“約了誰啊?三歲嗎?”
單驚蟄推開了他湊過來八卦的腦袋:“不是,别八卦了,我要工作了,我今天約了人,要早點走,我等回來再跟你說。”
張逸晨直回了身體,撇撇嘴嘀咕着:“不是三歲是誰?你這兩天因爲她的事神神叨叨神神叨叨的,就差把‘我心疼她’四個大字刻在腦門上晃了。”
“你說什麽?”單驚蟄正低頭看着頁本,沒聽清他說什麽。
“沒什麽,我在想晚上吃什麽?哎,你既然不是約的三歲,那帶我一起去呗,我就蹭蹭飯,不會打擾你的。”
“不行,别八卦,趕緊幹活,别耽誤我下班。”
“你變了!你不再是我的小單單了。”
“别貧了,今天真有事,改天再請你蹭飯,現在先幹活。”
“哦。”張逸晨收了玩鬧的心思,認真地配合他開始工作了起來。
最後收了尾,單驚蟄一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東西都來不及收拾,拍了拍張逸晨的肩膀:“兄弟,我時間差不多了,就辛苦你幫我收尾了,謝謝了兄弟。”
然後沒等人反應就抓起手機沖出了錄音棚,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張逸晨氣急敗壞地聲音才從門縫裏傳了出來:“單驚蟄!我真是謝謝你了!”
單驚蟄踩着點到了約定的餐廳門口,先給葉芷發了信息詢問一下座位,葉芷也很快給他回複了。
—葉子:你已經到了呀?
—葉子:我這邊堵上了,大概還要5分鍾左右,你先進去找個位置坐下吧,外面也挺冷的。
—單驚蟄:沒事,慢慢來,我就在門口等你吧,反正你也快到了,就前後腳的時間了,沒什麽差别。
—葉子:也行,我拐個彎就能到了,那麻煩你稍等一下了。
—單驚蟄:沒事,不麻煩的。
回完了話,單驚蟄緩了口氣才意識到冷,攏了攏自己的大衣,搓了搓手,跺了跺腳,他怕遲到都忘記把手套和圍巾一起戴出來了,失策啊!
好在沒等多久,葉芷就到了,幾步到了他跟前解釋:“抱歉,來晚了,我也沒想到這個時間這麽堵。”
單驚蟄看着面前這個面容精緻的女孩子和她開口說出的話,愣了一下:“你好,你是歲歲的姐姐?”
“我是,”葉芷脫下了手套伸出手:“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葉芷,是歲歲的表姐。”
單驚蟄趕緊伸出手握住她半掌,有些緊張地開口:“姐姐好,我叫單驚蟄。”
聽着這稱呼,葉芷笑了笑:“我知道,别站着了,我們先進去吧,怪冷的。”
單驚蟄點了點頭,做了一個先請的手勢,葉芷也不客套,禮貌地點頭先她一步擡腳進了餐館。
等倆人坐下點了兩三道菜,單驚蟄才慢慢放松了下來,給自己和葉芷的杯子加了熱茶:“姐姐,你怎麽會認得我的?”
“我在網上看過你的照片,了解過。”
“這樣啊。”
葉芷看着他這副拘束的模樣,有些好笑:“那天在網上發生的事,你都清楚嗎?”
單驚蟄點頭:“那天晚上挂了電話之後,我上微博了解了大緻情況,看到了那些謠言的截圖。”
“我知道你最想知道些什麽?那我們就不廢話了,直奔主題吧。”
葉芷喝了口熱茶,暖了暖身,開口說道:“除了小三事件的謠言,其他涉及父母的人身攻擊是我從小聽到大的。”她停頓了一下:“準确來說,是歲歲,從小聽到大的。”
單驚蟄瞪大了雙眼,有些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歲歲是三歲來我們家的,有一天,我媽媽把歲歲抱了回來,跟我說,歲歲以後就住在我們家了,說妹妹還小,要我照顧她,我那時候上小學已經記事了,卻不明白爲什麽家裏會多一個人,舅舅舅媽去了哪裏?爲什麽陳歲要住在我們家?我媽媽沒有跟我解釋,我記得那一段時間裏,我爸爸和媽媽經常早出晚歸,媽媽的眼睛也一天到晚都是紅彤彤的,白天我要上學,歲歲就交給了我奶奶看顧,奶奶年紀又大了,經不住歲歲折騰,所以我一放學回家就要接過奶奶的擔子照看歲歲,一看就是看到晚上八九點,歲歲那段時間特别能鬧,白天我不知道,晚上那個精力很充沛,嚎的震天動地的,我哄她睡過去都是九點多的事了,哄她睡着之後我才能幹我自己的事,一兩天倒也還好,時間一長我也是有脾氣的,我當時也才7歲,我也是個小孩,我每天那麽晚睡又那麽早起,我也很累的,終于在某一天晚上我爆發了。”
“我永遠能記得那一天,歲歲一如既往地哭鬧,我因爲在課堂上打瞌睡被老師叫起來罰站,在全班同學面前丢了臉,回了家後,我把氣撒在了歲歲身上,那晚不管她怎麽哭,怎麽喊,我都沒有去哄她,甚至是,我嫌她哭的煩,我用被子蓋住了她的腦袋,她本來就哭的累,有些缺氧,悶在被子裏哭聲越來越小,我不知道是哭累了停了,還是悶住了喘不上氣了,我都沒想過掀開看一下,我甚至邪惡地想着,覺得她要是這麽哭過去了,也挺好的。”
葉芷喘了口氣,停住了話頭,把杯子裏的茶水一口氣灌了下去也止不住發紅的眼眶。
單驚蟄就坐在她對面,握着杯子的手下意識握緊,指尖都用力到發白,聲音有些沙啞開口問道:“然後呢?”
葉芷緩了過來,繼續道“也是幸好那晚我爸媽回來的早,聽到動靜趕緊進了我房間,幫歲歲把被子拿了下來,我很清楚的記得,被子被拿掉的那一刻,歲歲漲紅的小臉和一瞬間适應不了新鮮空氣劇烈的咳嗽,那時候我媽被氣哭了,抱着歲歲不由分說就給了我一巴掌,我也哭了,真的疼啊,我媽忙着哄歲歲,我爸忙着哄我,至于哄的話我記不太清,也不想記得,我當時就覺得我的媽媽不再是我的媽媽了,我的媽媽成了别人的媽媽了,我把我爸趕了出去,自己鎖在房間裏哭了很久,哭累了就睡了過去,迷迷糊糊地時候,我媽媽來給我上藥,然後我就醒了,我們兩個僵持着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最後是我媽先給我道了歉,她說她不應該打我,但是我最先做錯了,我沒有看顧好妹妹,我和她吵了起來,我說,她需要人看顧,我也需要,我也還是個小孩子,爲什麽要我去看顧她,你明明是我的媽媽,我也哭了,你爲什麽不來哄,要去哄她?她自己也有媽媽,爲什麽要來搶我的?”
“我媽媽看着我,眼淚就下來了,等我冷靜了下來,她才跟我說,舅舅舅媽沒了,我問她沒了是什麽意思?她說就像爺爺一樣,去世了,所以爸爸沒了爸爸,奶奶沒了爺爺,歲歲也沒了爸媽,你也沒了舅舅舅媽。我懵懂地消化着這些信息,就聽到我媽接着說:因爲舅舅舅媽隻留下了歲歲,所以我們家得照顧好她,舅舅是媽媽的哥哥,小的時候是哥哥照顧着作爲妹妹的媽媽,那我就要像舅舅小時候一樣,作爲姐姐,照顧身爲妹妹的陳歲。”
“那天晚上我媽跟我聊了很多她小時候和舅舅的事,具體的内容我也不太記得了,反正,從那天起我把歲歲當成了親生妹妹一樣看顧着,她吵她鬧我也由着她,誰讓她是我妹妹呢,直到她7歲的時候,她上二年級因爲在學校跟人打架被叫了家長。”
“打架?”單驚蟄瞪大了雙眼,他實在沒法把這兩個字往陳歲身上套。
“嗯,打架。”葉芷很肯定的點頭,然後笑了出來:“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打架這個詞居然會出現在她身上?”
單驚蟄很誠實的點着頭。
“确實是真的,7歲前的歲歲很皮的。”葉芷毫不客氣地開始揭短:“她跟班裏的男同學打架,原因是那個同學說歲歲晦氣,命硬,克死爸媽。歲歲記事開始,我們沒有刻意地去隐瞞她,隻是委婉地跟她說:爸爸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等時間一到他們會來接她一起走的。我媽到了學校聽說了這件事,了解了事情的起因,很霸氣地說:我們歲歲沒有錯,錯在有些人亂說話教壞小孩。小孩子嘛,哪懂這些彎彎繞繞,怎麽可能會懂這些話是什麽意思,更不可能會說出這樣的話,所以隻能是大人說了什麽讓小孩學了去,往往童言無忌,才最是傷人。”
“等解決了打架的問題回到家,歲歲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誰喊都不出來,誰叫都沒有用,等她自己想通了出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從那開始她就變了,變得懂事又聽話,讓做什麽就做什麽,全盤接受,自己的成績,和我一起去學的跳舞,和我弟一起去湊數的鋼琴,什麽都做到了最好,也不提意見,也不管自己身體能不能受的住,時間一長我們就都習慣了什麽都替她規劃一份,都忘了事先詢問她要不要,直到她高二和我去練舞,發燒暈倒了之後,她才敢和我們說,她之所以變得這麽懂事,是因爲怕我們不要她,畢竟我們家沒有責任和義務要贍養她,我媽媽單獨和她說了很多,那天之後她才漸漸和我們說開了話,有什麽想法和想做的事都敢和我們說了,考人大,來帝都,是她自己決定的第一件大事,我們當然是雙手贊成了,爲了讓她安心,也爲了我們放心,我哥才決定來帝都發展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