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禮貌,哪怕進屋了郭善還是連續敲了三次門,但仍然得不到主人家的回答。郭善心裏暗想,不會病死了吧?
這麽個想法冒出來心裏未免還是覺得可怖,說到底他也不是戰場裏跑出來的殺神,在後世裏也是牢記‘珍愛生命’四字箴言的角兒。如果真眼睜睜看着一個人死去,心裏還真不怎麽好受。要知道當初在蘭州時看見那許多屍體郭善後來一直視蘭州城生活爲噩夢呢...
正巧碰上對視過來目光的孫思邈,郭善決定把光榮艱巨的任務交給孫思邈。說到底,神醫在這兒不用,那就顯得太浪費了。于是郭善忙道:“您瞧瞧?”
這個時候也顧不得是否冒失了,畢竟是人命關天的事兒。
孫思邈也不矯情,大踏步上去然後放下了藥箱。從一旁拖過凳子坐在炕旁,小心揭開被褥一角拿出一隻通紅的手來然後閉目把脈。
“脈象虛弱,元氣損耗,身體大爲不适啊。危矣,危矣。”孫思邈搖頭晃腦的悲歎。然而聽見孫思邈的報喪後郭善反而松了口氣,心想隻要人還活着就好。隻要人還活着,那就代表有祛病的可能。如果晚來了一步人已經死透了那就不是孫思邈的責任了,那是自己對屬下關心不夠來的不及時。但倘若人還活着,那麽孫思邈就得擔責任了。
醫者嘛,治不好病人不能拿技術不行當借口。
“孫大人妙手回春,郭善相信您一定能把她治好。”郭善無恥的丢下了一句話,給孫思邈戴了一頂實在包含禍心的高帽。
眼看孫思邈閉目繼續把脈,郭善左右望了望,這個時候才注意到一些細節。
院子裏的宮女們似乎有意避開這間屋子,起初郭善以爲是這些宮女們怕沾惹穢氣,或是怕受到感染。但此刻發現,她們的避諱不是來源于屋内,而是來源于院外。
這似乎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因爲如果不是屋内的人可怕,屋外的人何必避諱屋内的人?然而這幫宮女們對這間屋子毫無懼意,但卻就是不肯上前。
在太常寺飽經同僚們攻讦和排斥的郭善瞬間感覺到,這不是畏懼和敬畏,這幫宮女們是對花蝴蝶很排斥啊?所以不怕花蝴蝶,但卻不願意跟花蝴蝶接觸。
這個小細節隻是郭善猜想罷了,但想到此節郭善越發覺得自己有柯南的潛質。瞬間柯南附體了似的四處打量,總覺得周圍還有許多蛛絲馬迹等待自己這個名偵探破解。
想了好一會兒,郭善就一陣無語了。他發現屋裏其實少了一個人,一個除花蝴蝶之外的主人花如意。
與花蝴蝶同時告了病假,這個花如意既然同樣得了病此刻怎麽卻不見在屋裏?就算他病好了,此刻他的娘親卻還在病榻上漸入幽冥,從小與母親相依爲命的花如意更應該此刻在這裏照顧他那唯一的娘親吧?
郭善心裏略微有些不滿。
花如意可是在梨園裏連續兩次拿了優秀梨園子弟稱号的人,按照後世的說法那就是三好學生啊。就算不是個孝子,也更不應該在此刻棄他母親而去。甭管你有啥事兒,這個關鍵時刻說到底也該蹲在母親身旁。沒看見他娘親現在都不省人事了嗎?
郭善又想,許是這小子真有什麽事兒。
于是郭善下了廊問宮女花如意的去處,那些宮女說是早兩個時辰前花如意就出去而沒見蹤影了。
郭善聽言暗自皺眉,細問了兩句,那些宮女說倒不是花如意不孝。其實花如意這幾天一直不曾出屋,自己帶着病還日夜陪伴在娘親身旁侍候着。
郭善聽言心想,聽起來是個孝子。果然,自己的治下是沒有那種道德淪喪的人産生的。
孫思邈似乎把完了脈,招呼郭善進屋。左右無人的情況下拉着郭善說話了:“病人吃了不幹淨的東西。”
郭善一愣,問道:“何爲不幹淨?”
孫思邈臉色有些陰沉,沉默片刻後說:“毒。”
這句話差點沒讓郭善一口血噴出,臉色微變後看着孫思邈不可置信問道:“啥?您說啥?”
“烏頭屬根。”孫思邈笃定的道。
聽到這話郭善面皮抽了抽,古怪的看着孫思邈道:“這是宮鬥戲?您老到底在玩兒什麽把戲,難道劇情裏面這個花蝴蝶必須死?或者是,咱們現在在演偵探片?”
孫思邈眉頭一皺,瞪着郭善道:“你神神叨叨說的些什麽?我聽不懂。”
郭善道:“既然都不是,那你怎麽把毒藥扯出來了?你也知道咱們不是寫小說啊。”
孫思邈雖然不知道郭善胡言亂語些什麽,但大體從郭善語氣和表情上看出來郭善是在以爲自己在逗他。所以孫思邈凝重的道:“老夫沒有騙你,這女子确實是中了毒了。你聽呼吸和看脈象,就可知道。她服了毒,兩個時辰有餘了。”
郭善眉頭跳了跳,心想怎麽會服毒的?這烏頭屬根郭善大抵知道,這是用來做毒箭的藥。關羽刮骨療毒中的就是這毒...這毒并不少見,一些府上還拿它當花兒栽呢。
腦子裏瞬間過了一遍,郭善沒想其他的。
他終于知道孫思邈爲何要拉他進來了,無非是事關重大。在沒有搞清楚這花蝴蝶是自己服毒的還是别人給她喂毒的之前,孫思邈不想把事情鬧出去。試想,宮裏有人毒死人,這事兒傳出去說不得要鬧的人心惶惶。而且,一個小小的宮女竟然被人投毒,是因爲私仇還是因爲政鬥?
孫思邈不傻,郭善看出孫思邈不想摻和這事兒。别說孫思邈了,就是郭善也差點兒沒氣吐血。好端端來看望下屬,居然正好碰上被人投了毒。不救吧,一條人命不能看着消逝。救了吧...皇宮裏面是非多,救人也等于害己。
“能救得活麽?”郭善好奇問。
孫思邈道:“晚來個把時辰必然回天乏術了,但好在我當初在鄉野間時有人誤服過此類毒藥,因此此毒也并不難治。”
郭善點了點頭,又看向孫思邈問道:“您瞧,咱們該不該把這事兒告訴皇上?”
孫思邈壓根兒不接郭善的招,道:“我隻是個醫生,隻負責救人。其他的事,老夫先前來時可沒答應你。”
郭善愕然,暗想行啊老孫,你這也忒賊了吧?沒想到你醫聖的外表下還挂着一個腹黑的心,你這是腹黑老太太啊。
“既然這樣,你負責給她治病。其餘的事情,我看着辦吧。”郭善道。
孫思邈頭也不擡,打開藥箱寫了個方子,臨了遞給郭善道:“這藥能化毒性,去燒。你拿了它去尚藥局煎藥,老夫也要散值了。”
郭善聽言一瞪眼:“不行啊孫大人,病人還躺着不知死活。您這位神醫不在,那哪兒成啊?”
孫思邈拍了拍郭善的肩膀道:“無須擔心,人命關天的大事老夫豈能等閑視之?這藥你隻要煎好給她服下,一個時辰給她服上一次,必然能解她的毒。”
郭善手裏拿着藥方,看見孫思邈轉身就往外走。這是真打算把自己撂在這兒不管了?
郭善忍不住急了,跺腳道:“孫大人,孫神醫?孫長老?孫悟空,你給爲師回來~~”
孫思邈頭也不回出了院兒,臨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半點麻煩。可這麻煩,就落到了郭善頭上了。
心裏一尋思,這事兒是自己自找的。不過話又說回來,到底誰給花蝴蝶下了毒?
其實郭善内心更加傾向于花蝴蝶自己誤服毒藥,因爲郭善實在想象不出花蝴蝶這麽一個樂工能招惹喜歡下毒的狠人。
事兒看起來很詭異,最主要的是花如意這家夥跑哪兒去了?他娘都快被人害死了,他卻還不出現。難道?
想了一下,郭善想把方子交給一個宮女讓她去尚藥局抓藥,而自己好看着花蝴蝶。
但想了一下未免覺得不妥,鬼知道花蝴蝶的毒是誰下的。不親眼看見抓藥看見煎藥,不親自遞藥,郭善怎肯放心?萬一把方子交給宮女後那宮女轉手給自己遞上一椀毒藥把花蝴蝶給坑死了,那自己到時候找誰說理去?
郭善決定親自去抓藥,因此找來宮女讓她幫忙看護一下花蝴蝶。但宮女搖頭道:“奴可不敢...若是被劉太監看見了,奴可就慘了。”
郭善眉頭一動,問道:“這劉太監是誰?”
宮女這個時候卻不肯說話了,哪怕郭善再問她她也不肯多說一句。
郭善見狀,沒了法子,最後不得已而拿出一塊兒銀餅道:“錢你拿着,但務必給我看好花蝴蝶。她是梨園的音聲人,本官還需要她給娘娘們唱曲兒。她不能死,她若死了本官也饒你不得。”
宮女接了錢,就眉開眼笑了。說哪怕是得罪了人,也不怕。
郭善心想你不是看在錢的份兒上你會肯得罪人?果然啊,人爲财死鳥爲食亡。
拿着藥方,郭善就往尚藥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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