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把郭善領到堂屋,給郭善煮了茶後轉身去叫許倩了。旁邊也沒人再招待郭善,他就一個人再堂屋裏喝喝茶,看看屋子。
過了片刻,屋外才走來了穿着披風的許倩,袅袅婷婷進屋跟郭善略微作了個禮。郭善看見她懷裏抱着手爐,确實是出門的模樣。便問她道:“許娘子準備去哪裏?”
郭善是不慣于稱呼她做夫人的,倒是常喚她作姐姐。
許倩笑着道:“奴想守歲時候反正也不能睡覺,借着這個時機去訪幾個妹妹。”
郭善稱奇,許倩什麽時候交了朋友了?
原來她口中的妹妹并不是什麽生意上的朋友,隻是當初王蘇蘇和甯姐兒離開時空出的宅院交托給了她看管。後來又有一個寡母帶着女兒進京尋找宅舍求租住,許倩也就把王蘇蘇和甯姐兒住的那間宅子便宜的租給了她們。
按照許倩的說法,那寡母想來原本也是個大家小姐。談吐十分了得,而膝下數個女兒卻也端莊雍容。雞窩難出活鳳凰,料來她們一家子是官宦世家出身。而攜家帶口進京,卻出了事故落了魄。
許倩沒有擡高價格把宅院租給了她們,隻每月到時才收房租,因之有過來往,所以也算是熟悉了。
許是對方的落魄勾起許倩曾經落魄的記憶,對她們是照顧有加的。過節時也會去看看她們,而今正逢年。元日時許倩要在陋室舉辦活動,要跟離鄉的士子文人們一起過年。而年後的日子許倩也很忙碌,不可能去看那幾個租客。所以除夕夜,倒是極好的機會。
一聽許倩解釋,郭善就有些郁悶。
本來打算來這兒跟許倩喝點酒打發煩悶的時間,哪裏料到她要出門?
但人家要出門,郭善也沒道理攔着不讓走吧?
臉上并不顯露出失望之色,笑着道:“既然這樣,那下次郭善再給姐姐拜個年。”
許倩笑了笑,忙道:“若要辭舊,該是我來協律郎的府上才是。”
拜年的規矩很多,一般都是下人給主家拜年。晚輩給長輩拜年,哪裏有主家給下人拜年,長輩給晚輩拜年的道理?
别說是這個時代了,後世裏面也是如此。
當然,郭善身處後世中。公司老闆給員工拜年的事兒也不是沒見過,所以郭善并不認爲自己的舉止有什麽不妥。最主要的是,郭善不來找許倩拜年,他這個年怎麽過呀?
呵呵笑了笑,郭善道:“到時候如果姐姐有時間,咱們一起搭夥兒過個熱鬧年就成了。”
重重的歎了口氣,郭善眼神裏滿是寂寥。
許倩笑了笑,眼中也是有些凄然。
她倆人都是背井離鄉來長安城落的戶安的家,身旁早沒了親朋。一個是被天棄從千年後而來,一個是被家人抛棄賤賣來的長安。如今逢年過節,身邊沒一個血親人陪伴,那種滋味兒之不好過旁人難能體會。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但許倩要出門去,郭善自然不可能拉她喝酒的。
便也不再耽擱,郭善跟許倩一起出了門。
月兒早從後門拉了馬車來讓許倩上車,而郭善則從梧桐樹上借下缰繩,翻身上馬。戚戚然發現無處可去,臨了到頭連個吃酒的人都尋不到,混的忒也凄慘了些。
房遺愛和柴令武這幾個家夥肯定此刻在家守歲,出不得屋。李泰這厮自打那日酒醉後一吐真言後就再沒來找過郭善了,似乎人間蒸發。此刻郭善唯一能回的就是郭府。但郭府裏旁人守歲,他卻沒心思跟那兒幹坐着。
似乎還有一個去處是極佳之地,但青樓這種地方哪裏是郭善能去的?縱然有酒有美人兒,但郭善也不好意思去那兒放縱,被人逮住了他郭大郎的名聲可就此毀了。
“協律郎若不想回府,跟我一起去見見我那幾位妹妹如何?”許倩似乎看出了郭善不想回家的心思,所以如此問。
郭善聽言,在馬上問道:“合适嗎?”
許倩笑着道:“又怎麽不合适,況且你是跟我一起去的,隻當是順路拜訪。”
郭善一想,也是。
那位楊夫人雖然是個寡婦,雖然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可這是是非非跟自己扯上個毛的關系?要知道,他郭善現在才多少歲啊?縱然郭善現在身子已經隐隐發育足了,但那也是喝多了徐雲茲釀的酒後造成的。而根據郭善現在的稚童之齡,跟女人呆在一塊兒不顯得有多避諱。
況且有許倩在,那就更沒什麽可避諱的了。
郭善聽言客氣道:“若姐姐不嫌麻煩的話,弟弟就叨擾了。”
許倩笑了笑,看着郭善目光中轉着柔和。
誠然她跟郭善無親無故,但再長安城中卻是跟郭善最熟悉的人。且郭善年齡之幼,讓她想起了她那瓷娃娃般的女兒。那個自己被賣時,再也不曾見到的至親。
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女兒,許倩心中滿是神傷。偏生郭善未曾注意,也不知道許倩在世上還有個割舍不下的如他年紀一般大小的女兒。故此,久不見許倩答話,郭善道:“莫非我跟姐姐同去有不妥處?”雖然失望,郭善還是不想麻煩别人,更不想讨人嫌:“既然這樣,那我還是回府吧。”
聽郭善話語裏透着一股子的怨氣,許倩回過神兒隻覺得有些好笑,忙道:“協律郎多慮了,我隻是怕我一會兒對你照顧不周到時你會怨我。呵呵,不過這次也好教協律郎見識一下那幾個聰明的妹妹。”
郭善聽言也笑了起來。
他就說嘛。
許倩先前的話不該是客套話,她不是那種虛僞的人。至少,不是個對自己虛僞的人。果然,她果然是誠心相邀自己的。
調轉馬頭,那邊許倩進了馬車由月兒趕馬。郭善則騎着小馬駒溜溜達達的跟在其後,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許倩說話。
一路上都是煙火味兒,畢竟一些小門小戶的人家祭竈或是燃爆竹時都是在屋外。
街上少有人,但并非是沒有人。除夕時更夫備顯忙碌,提醒人們注意火燭之災。
這般慢慢行走,終于在王蘇蘇昔日故居外停下。
這處故居乃是王蘇蘇和甯姐兒昔年的一處宅子,但并不是當初跟郭善緊鄰的那處宅院。此處宅子是當初王蘇蘇和甯姐兒開青樓時給衆姐妹們居住的所在,所以頗顯大氣。後來因爲青樓被官府查辦,而後王蘇蘇和甯姐兒先後下獄,人去屋空,宅子空了出來。哪怕後來兩女出了牢獄,這處宅子也沒有賣掉。隻是成了她和甯姐兒兩個人在長安城的一處居所,猶然在兩人離開後這處大宅留了下來交給了許倩。
宅子外是兩隻鎮宅護院的石獅,然而門上并未像其他家一樣貼門對。
郭善也沒多想,他郭府上今天除夕夜也是沒貼門對的。
門口處有拴馬樁,郭善将馬拴在拴馬樁上當下翻身下了馬來。
月兒也停了馬車,轉身下車扶許倩出來。從馬車上取下燈籠,便上去敲門。
許倩跟郭善道:“楊夫人夫君的故鄉是文水縣,此次她是攜三個女兒來京。家裏就她們母女四人,又有四五個侍候人的粗使丫鬟。她夫家姓武,你便叫她的三個女兒作武大娘、武二娘或是武三娘即可。”
她一番囑咐,那邊門已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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