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裏間便有人在掃雪,把一片白全擀到了路邊。自又有孩提奔跑穿梭,雙手一攏捏出雪團砸在地上聽響兒。然後惹怒了掃地人,惹來一陣臭罵。
地上有些滑,馬車在雪地裏不堪奔行,因此長安城少有馬車出行的了。就連騎馬的人,也不再騎在馬身上,而是下了地,牽着馬慢慢走。
大雪并沒有讓長安城的熱鬧減去分毫,反而熱鬧了許多。外來的,本地的商人依然在酒樓觥籌交錯。煮熱騰騰的酒,摟香噴噴的女人。
貨郎挑擔奔走大街小巷,賣蜜餞的,買燒餅的全趕在了一處。
這邊走來幾個藍色幞頭的中年男子,手搖折扇指點江山。他們在公主府門口停下,遞上名刺後旋由那門童恭敬迎入。
車水馬龍,永嘉公主府車如水,馬如龍。其門庭熱鬧勝若市,遠非郭府所能比的。
郭善歎了口氣,這才上前遞上名刺。
那邊門童并不熟悉他,疑惑打量了郭善許久後才放郭善入内。
郭善的着裝打扮并非十分吸引人,唯獨讓人多看他兩眼的則是它的年齡。
五短身材,且面色稚嫩。說是黃毛小兒,卻也英氣逼人。藍色羊絨披風,绯色袍衫,腰束玉帶。一身錦緞好富貴,豪氣半點不輸人,誰敢小瞧了郭善這個稚童?
那邊有以爲郭善是皇子皇孫的便上來搭讪,套他的話的,也被郭善笑呵呵的繞開了話題。雖始終猜不透他身份,但想也不認爲郭善是平凡之家出身的子弟。話又說回來,這一身打扮哪兒像是普通人了?
公主府頗大,到底有多少跨院郭善不清楚。隻是被下人帶着走了好長的路,繞長廊上拱橋。隻有少數與永嘉公主親近的人才會在公主府上亂走,但如郭善這種才來過一次的人并不在能随意走動的人之列。
上了橋廊,可看見公主府‘常青園’的竹園裏人頭攢動。許多從浮冰上橋廊過去的人盡皆在常青園停留,那兒往來着下人,穿梭着客人。或許大家都常來此處,所以并不需要有人特意陪同。
公主府的下人們許是并不重視郭善,故而把郭善帶到這裏來後也就沒再管他了。如此一來,郭善自行在常青園裏瞎走動。既然沒人招呼他,也沒那許多禁忌,郭善隻要不進内院想來不會惹什麽麻煩。
竹園各色竹子極多,但并不引起郭善的注意。他反而注意的是竹園裏偶爾出現的怪石...一些貴人們攜帶來的詩人踩在雪地上,指着永嘉公主從四處各地收集的,和四處各地官商進獻給永嘉公主的奇石。
那些奇石說奇,要麽是因爲顔色豔麗,要麽是因爲形狀古怪獨特。顔色豔麗,讓人生愛。形狀獨特,讓人稱贊大自然造化之奇。
比如一個叫黑金剛的奇石,就讓人啧啧稱奇。說它亮如玉,硬如鐵,實爲不可多得寶物。
但郭善看了後,就覺得很想發笑。這所謂之‘黑金剛’說白了就是地下的煤。什麽亮如玉,硬如鐵,不可多得,那都是狗屁。也不知道是哪個州縣的官員發現了煤礦,然後把這個黑不溜丢的東西給當寶物進獻了...不過老實說,這塊兒煤的确是亮的出奇。
一番遊覽,足足半個時辰後才聽下人來喚,永嘉公主請諸位一起吃飯賞雪。
衆人三五成群的一起穿回橋廊,去了另一處林園。最後再一處梅花盛開的如莊園一般的園子裏停下,那兒已經是熱鬧不已了。
大雪不斷,但真還感覺不到一點兒冷意。坐席設在廊上,一幫人在廊上遙遙與永嘉公主對飲。隐約間可以看見遠處的亭子裏有幾個華貴女子在飲酒說笑,亭子外則是歌伎在吹奏助興。接着是一些俊俏的書生上去敬酒,然後指點梅花吟詩不斷。
氣氛還是很和諧,但郭善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和諧。
他實在搞不懂,這種這什麽賞雪賞梅的活動的興趣點在哪兒。倒不認爲雪下煮酒吟詩是什麽無聊的事,隻是覺得,你永嘉公主把我叫到這裏來,就是讓我大半天的在這裏跟一幫陌生人喝酒然後聽他們吟詩的嗎?
郭善臉色相當不好看。
前半個時辰幾乎就在竹園裏看奇石了,後一個時辰又在這冰天雪地裏看别人在那兒樂呵。雖說有免費的酒喝,有免費的音樂聽,但金窩銀窩還不如自家的狗窩呢。
别人喜不喜歡這盛會郭善不知道,但是郭善一點兒也不喜歡。他來這公主府是想問永嘉公主到底找自己幹什麽的,而不是如周圍這些人一樣來拍她永嘉公主馬屁的。
郭善怒意橫生,但還真不敢就拂袖而去。别看他往常敢毆打皇親國戚,鬧的挺兇。但那是因爲那些貴公子哥貴則貴矣,但本身卻沒什麽實力。且貞觀時,李世民殺兄奪位後,那些王爺爲了避嫌,一度低調的很。所以郭善把人打了,那些王爺也不會把郭善怎麽着。
但公主就不一樣了,她們沒那避諱。因爲她們本身就不掌權,所以行事可以無所顧忌。而且李世民這個人一度對女人就很好,很縱容,恰恰永嘉公主就是一個很得寵的公主。所以郭善甯敢惹太子,也不太敢惹永嘉公主。
又枯坐了半個時辰,筵宴散去。後面,走了一**人。
當然,也有想見永嘉公主的。這些人或許是白丁出身的讀書人,要麽是一些胥吏。有的來此是爲了求名,有的來此是爲了求官。
郭善求見的名刺早遞上去了,但到了晚上還是沒來召見。
公主府的人把他安排在一個别殿等着,一直喝的都醉了,還沒見永嘉公主召見。郭善都煩了,出門拉了一個婢女問話。那婢女說她先去通禀一下,又留郭善在别殿喝茶。
這一次,天可憐見郭善終于等到了永嘉公主的召見了。
郭善跟着婢女一步三搖晃,終于在中堂見到了永嘉公主。
她穿着襦裙,竟是十**歲的模樣。白色的輕紗裏是紅色的衣服,豔紅繡花兒的抹胸蓋不住的一對巨白...
郭善可以預見永嘉公主是漂亮的,但沒預見到居然這麽年輕。
她不是李淵的女兒嗎?不是李麗質的姑姑嗎?怎麽年紀也就這麽大?
不過,郭善也隻是短暫驚訝後也就不足爲奇了。
李淵老則老矣,但勝在老而彌堅,老當益壯,年老風流。他前半生還不怎麽地,但到了後來生孩子的速度是相當快的。李世民生一個他也會生一個,這永嘉公主年齡小,也就不足爲奇了。
永嘉公主坐在上首處,慵懶的躺在胡床上。手裏抱着手爐,待郭善進屋時她擡起眼睑仔仔細細打量起了郭善。那熾熱的,毫不掩飾的**裸的目光把郭善給吓了一跳。
“到底年輕了一些,要是還大一些才好。”她不無遺憾的歎了歎。
這句評點讓郭善頭皮發麻,實在搞不清楚這永嘉公主說的年輕,是指那一方面。而需要的‘大’,究竟又是所指爲何。
幹咳了一聲,郭善先是恭敬做了禮才問道:“在下梨園令,得聞...”
話還沒說完,外面傳來通禀:“楊公子來了。”
郭善眉頭一挑,臉現不悅。他這正說話呢,那下人怎的這般不懂禮的就直接打斷?
等郭善擡頭時,卻看見永嘉公主眉頭跳動,聽到‘楊公子來了’五個字時,那蕩漾的春意簡直毫不掩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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