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冬日,雖未下雪但還是能感覺到一絲寒冷。郭善有些懷念後世中的棉襖...
不獨郭善覺得有些寒冷,進出皇城的大臣都是縮着脖哈着冷氣的。他們臉上有泛着紅光的,也有帶着憂愁的。有三五個成群的,當然也有一人獨身的。如郭善這樣的,就屬于一人獨身的。
他的馬車豪奢堪比長孫無忌的馬車,在皇城門口停下時總會引起一些人的注意。然後在衆大臣驚疑的目光下,郭家的車夫把郭善從馬車上攙扶而下。由郭善站在幹冷的地上,望着稍顯熱鬧的皇城。
豪華的馬車,英氣逼人的少年,再加上車夫身上穿着的鮮亮的衣服。富貴之氣逼得在場的人以爲眼前這個少年是皇孫貴胄,而車夫是皇孫貴胄中的高級家奴。
但其實,什麽都不是。沒有可觀的身份而光有可觀的财産之下,郭善被所有的人都看成了暴發戶,商人。
商人這個詞在後世并不含褒貶之意,但是在唐朝那就是侮辱人的意思了。
比如武則天的父親武士彟在武德年間出任工部尚書,大權得手,與人在朝堂上紛争。怒到極緻時,人家就指着他的鼻子罵他‘你知木頭多少錢嗎?’
武士彟早年是個木材商人,靠着販賣木頭發家的,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痛苦之處。而那大臣問他‘木頭多少錢’,擺明了就是揭他的老底說他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商人。
當然,郭善是沒有被人罵過的,但也确實沒人看得起他這副‘暴發戶’的樣子。然而郭善也從沒有想過做個清流名士,所以絲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天寒,不必等我,午時前記得來接我。”
相較于其他主家,郭善一直對下人體貼客氣。車夫自然點頭,說:“老爺我回去了啊。”
郭善點頭轉身進了皇城,這才直奔太常寺。
梨園如今設在太樂署裏,郭善這個梨園令要去梨園自然要進太樂署。
廊上正好走來太樂丞梁有良,這梁有良也正跟太樂令說着什麽話兒。郭善從東面走來,他們自西面行來,剛好碰到了一塊兒。
郭善跟梁有良曾經在朝堂上是有過争執的,再而後也沒緩和兩者之間的關系。平常這厮對郭善并不恭敬,但卻也不至于太過放肆。但這次不知怎麽的,他卻斜睨郭善一副上級看下級的目光。
倒是太樂令無意交惡郭善,給郭善讓了路道:“小郭大人這是來上值來了?”
郭善正要回答,梁有良陰陽怪氣的說:“他倒是難得來一回,且每次來的總那麽遲。”
郭善聽出了梁有良語氣裏的譏諷,跟太樂令道:“大人一個人,這是要去哪兒?”
太樂令苦笑,梁有良卻是臉上不悅之色濃郁:“我不是人嗎?”
郭善白了梁有良一眼,冷哼了一身沖着太樂令說:“大人自去,郭善先行一步了。”
太樂令隻好讓郭善錯身離開。
至始至終郭善都沒跟梁有良說話,且每句話裏不是貶就是罵,這般态度讓梁有良氣極了。指着郭善的背影,跟太樂令道:“您看,庶子無禮也。”
太樂令卻暗想‘誰讓你先招惹人家的?’。
郭善并不在意一個小小太樂丞對自己的不恭,唯一覺得很奇怪的是這個梁有良今兒爲什麽敢明目張膽的跟自己作對?自己雖然爲官的資曆遠差梁有良,可說到底自己的品銜可是遠遠高過他的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郭善決定得好好打聽打聽。
行至梨園,可以感受到梨園裏還是顯得很熱鬧的。
郭善的官服很吸引人的注意力,他雖然經常早退,甚至不來梨園,但并非沒有人不知道他。因此郭善一出現,那些樂人紛紛停止了鼓吹然後慌忙作揖。
郭善擺了擺手,好奇問王助教道:“你今天來的挺早的。”
其實是他來的比較遲,但王助教今兒确實來的很早。
那邊田橋很殷勤的跑了上來,跟郭善獻殷勤。梨園的一間小樓被設爲郭善辦公之地,郭善進得屋去,就看見桌椅早擦拭的很是幹淨。桌子一旁的茶具也放得十分歸整,炭爐上的炭火不知道什麽時候生起的。
郭善眯眼笑着看了田橋一眼,哪兒能不知道田橋在打什麽主意?
“大人,這是這兩天張大人送來的文書。”這時,王助教從一旁拿了一摞紙過來。
如今已是貞觀,朝廷用的文書早不再是秦朝時的竹簡了。
王助教上前把堆積的文書放在了郭善身前,又取了茶具給郭善沏茶。
郭善翻看文書,好奇道:“這麽少?”
王助教腼腆一笑,回答道:“奴大膽的把一些簡單的事務都處理好了,手裏的這些事非大人不能處理的事兒。”
郭善點了點頭,滿意笑道:“确實省卻了我不少事兒。”
郭善把文書都攤開,很快的浏覽了起來。當看到最後一份文書,乃是一份要求各司官員對屬下的核查評語。
郭善身爲梨園的梨園令,在梨園内也隻有他才能對屬下們進行考評了。難怪王助教處理不了,因爲這事兒非郭善處理不可。
當着王助教的面,郭善在所有助教的名字下都寫了‘頗有建樹’的字樣。在大考的名單裏,郭善又當着王助教的面書了兩個如推薦信一樣的内容。無非是說田橋本事不錯,能擔任助教博士的職務。而王鳳對上謙恭,對下寬厚。才德兼備,應爲助教博士。
這樣一下,無論後面大考兩個人成績如何。隻要不差的太過離譜,他們都能當上助教博士。這就是如同後世一樣的,内定名額。
放下毛筆,郭善拿過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這才突然道:“對了,梁有良這個人,你熟不熟悉?”
王助教一愣,不明白郭善爲啥突然問起太樂署的人來了。但還是立刻道:“梁大人,能填詞作曲又能歌善舞...”
郭善立刻打斷王助教的話,說:“我跟他有仇。”
這一下王助教就愣住了,被郭善一雙眼睛盯的冷汗都流了下來。過了好長一會兒,王助教才立刻道:“我聽說,梁大人這個人跟太常寺楊少卿有些私交。”
郭善聽言一驚,眉頭忍不住一挑後道:“怎麽說?”
“據聞,梁大人的妹妹是楊少卿的妾...這,這隻是奴瞎聽來的。”王助教有些惶恐的道。
郭善聽言卻不說話了。
太常寺少卿,這是正四品上的官兒啊,是郭善的頂頭上司啊。難怪這梁有良敢對自己不恭敬...可郭善仍然覺得不對勁兒。這梁有良,今兒不僅對自己不太恭敬而且還毫不掩飾的表露出來惡意。這,又是怎麽回事兒?
郭善沉吟了起來,過了良久才道:“那位楊少卿我跟他不熟悉,其人品德如何?”
王助教沉吟了好一會兒,才道:“奴也沒聽說過有誰說過楊少卿的壞話。奴,也不知。”
确實,她一個小小助教而已。在來梨園之前,無非是一個在底層打拼的被人瞧不上的樂人罷了,怎麽可能接觸得到太常寺少卿那種層次的高官兒?
這姓梁的,僅憑他的妹妹是楊少卿的妾就敢對自己不恭?
郭善猛然轉醒,沖着王助教道:“蕭老大人如今任特進,這太常卿之職務是否仍由蕭老大人兼職?”
王助教搖頭,郭善猛然道:“那太常卿之職,難道由誰來擔任?”
不怪郭善不驚,因爲太常卿職位是太常寺最高的官兒,是郭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了。
就聽王助教說:“聽說是由兩位太常寺少卿中的一位來擔任...而且,看情況,最有可能頂替蕭瑀大人職位的就是這位楊少卿。”
郭善吓得冷汗都差點兒流下來,搞了半天,原來這梁有良之所以敢對自己無禮,是因爲他那位所謂妹夫将要任太常寺卿啊。
這個時候,郭善才明白昨天晚上爲何王助教會告訴他‘蕭瑀任特進’的事兒了。這是在提醒郭善,要早點站隊啊。
但很可惜,郭善似乎現在站不了隊。因爲兩個少卿呈競争趨勢的情況下,郭善剛好跟楊少卿的妾兄不太對付。如果真要站隊,肯定隻能去找另外一個少卿表忠心。而偏偏那個少卿,似乎勝算不如這個楊少卿。
“我明白了,你退下吧...今兒我跟你說的話,不許說出去。”郭善道。
王助教自然戰戰兢兢的退下,而郭善卻也不害怕她在外面瞎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王助教已經是自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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