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快極了,郭善在吐谷渾呆了足快有四個月了,然而此次出使直到現在毫無進展。時間過的慢極了,才四個月,郭善就已經要被逼得發了瘋。
恍惚間似乎過了一個世紀似的,郭善度日如年。但每天,還是反複的跑到王帳外面鬧。
他也被激起了性子,如果上天注定他這一生都要在這裏鬧騰的話,那就鬧騰吧。
但事實上,郭善沒多少機會再鬧騰吐谷渾了。
日複一日,轉眼是四月。郭善正從王帳歸來,卻猛然被一個吐谷渾人拽住。正要掙脫,那吐谷渾人卻用地地道道的關中口音跟郭善說話:“協律郎,别動。”
郭善一愣,見那人說了一句後轉身就走,于是郭善也緊跟了上去。
不知是不是心裏作用,郭善覺得今兒伏俟城街道上吐谷渾的士兵來往的很多。不敢多問多看,郭善任那人拉着郭善進了一間空屋子。
關了門,那人才揭下了大頭長裙帽上遮面容的羅幂。但看清楚容顔後郭善就一驚了:“我靠,老趙你搞什麽鬼?”
打死郭善也沒想到,這著小袖,小口袴的吐谷渾人居然是趙德楷。不對啊,以前沒覺得他聲音這麽年輕啊。
趙德楷也不跟郭善解釋,隻是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然後才扭過頭跟郭善道:“閑話少說,我跟你講講咱們這次的使命吧。”
郭善很想說咱們的使命不就是李世民在長安時說的那樣嗎?使者還有什麽使命?
但郭善曉得趙德楷既然這般說,那問題肯定不簡單。
果見趙德楷道:“知道爲什麽今天伏俟城加派兵馬麽?因爲咱們的大軍已經打過來了。”
郭善心中一驚,險些沒叫出來。
想當初他在長安城是沒少跟人唇槍舌戰,但到底最後都沒動兵,後來李世民還派趙德楷出使吐谷渾,自己也跟着溜達來了...本來以爲輕易不跟吐谷渾打仗了,怎麽突然之間不聲不響的就有唐軍過來了?
聽趙德楷道:“其實我這次來吐谷渾并不是出使來的,是奉了陛下的密诏來刺探吐谷渾的軍情。你不要驚訝,因爲皇上早在派咱們出使之初就已經下定決心要滅吐谷渾。隻是唯恐計劃不周,到時候再放跑了慕容伏允。”
郭善聽了想要吐血,他還是不敢置信。
合着趙德楷說的意思,自己等人這波使團來這兒不是來出使的,是打着出使的旗号跑這裏來搞情報工作的?
郭善不敢信呐,太扯淡了。也不肯信呐,太讓人郁悶了。
枉費他一直以爲自己來吐谷渾的使命,害的他每天大早上跑王帳處不厭其煩的求見慕容伏允...搞了半天,其實見不見慕容伏允都不重要,因爲見不見慕容伏允大唐的軍隊都要打過來。
“老趙,你的意思是我大唐軍隊已經打過來了。那麽依着你的意思,陛下在二月時就已經命令軍士出兵了?”郭善問。
趙德楷道:“還記得那次臨歲時新春麽?那時我就派人回長安請皇上動兵。”
郭善訝然:“就是我唱‘攀登高峰...’那首歌的那天?”
見趙德楷點頭,郭善一陣無語,又問:“爲什麽你早不請皇上出兵?”
趙德楷搖頭:“時機未到。”
郭善暗想,好嘛。你瞞天瞞地,瞞了吐谷渾的人還順便把我們一波同來的使臣也給瞞了,而且一瞞就是幾個月,你可真能瞞啊。
“吐谷渾最近一直内部紛争不斷,天柱王邪臣也,攪亂朝綱,早引得吐谷渾上下大臣不滿。如今攻打吐谷渾,正是最佳時機。且我也已經聯系到了大甯王慕容順,他是吐谷渾前太子,因不滿其父将其太子位傳予其弟弟慕容尊王,故而也決定我大軍到時投降我大唐。”
“此次領軍的都有誰?”郭善問。
“皇上封李靖大人爲西海道行軍大總管,統帥兵部尚書,還有你老丈人任城王,以及岷州都督李道彥、契苾何力等一起進擊。就在這個月初八時你老丈人在庫山擊敗吐谷渾,然而我得到消息,慕容伏允卻在初八時就已經帶領一幹王公逃離,虧得有他兒子慕容順給我遞了消息,要不然我們還蒙在鼓裏。”趙德楷憤憤說。
郭善聽了訝然無比:“也就是說,七天前這慕容伏允就跑了?我了個去,這幾天我去王帳前求見,士兵攔我說可汗不在,我當時以爲他們又是诓我的。”
旋即郭善忍不住惡狠狠道:“這厮每次都玩兒這一出,上次段将軍來時這厮就跑了,所以才沒能殺他。這次他倒是逃的比上次還快。”
其實難怪慕容伏允會逃。
因爲此次大唐動用的将領,前所未有的罕見。不單說侯君集,李道宗這些身經百戰的人物,光說百戰百勝一般的戰神李靖。有李靖出戰,哪一個敵人不聞風喪膽?按理說,不用李靖來,單侯君集等人就一定能滅了吐谷渾。可六十五歲的李靖不僅來了,而且還來的那般突然,吐谷渾的人不怕才怪。
郭善又暗想趙德楷的情報工作可做的真好,事先連一點風兒都不肯透。估摸着他是跟慕容順聯系好後,又見到吐谷渾内部黨争不斷,所以馬上修書一封把情況禀報給了李世民了吧?
李世民看慕容順要做個孽子,就曉得慕容伏允恐怕活不長了。還能說啥?派兵打呗,本來派使團去就是想讓使團尋機會鑽吐谷渾的空子的,這下子空子鑽大了。恐怕慕容伏允打死也想不到,他兒子背叛了他吧?
好容易消化掉這些信息,郭善說:“你找我來是想我怎麽做?”
趙德楷道:“現在留在城中的是天柱王,他也即将要走,隻是走時肯定要把我們這一波使臣帶走。但我們這波使臣若被帶走了,李将軍他們就很難知道慕容伏允的去向了。”
郭善聽言,咬牙道:“要我怎麽做?”
趙德楷道:“拿上這封信,想辦法出城,找到李靖将軍,把信帶給他。”
郭善聽言,心中一沉。隻聽趙德楷囑咐道:“一定要盡快交給李靖将軍,要不然又得讓慕容老賊逃了。”
“你要跟天柱王一起逃?”郭善忽然擡頭問。
趙德楷苦笑:“我倒是不想跟天柱王一起走,但天柱王卻不肯放我在這裏啊。不僅是我,現在使館早被吐谷渾的士兵包圍了,我是剛從大甯王的王府裏出來的,所以還沒被他們發現。但我到底還是要回去的,倘若天柱王找不到我,必然要讓士兵到處搜查,到時候你恐怕也出不去了。”
郭善聽明白了。
爲毛趙德楷在衆多使臣中挑選了自己來完成光榮艱巨的任務?不是因爲他郭善本事大...而是因爲現在還沒落在吐谷渾士兵手裏的就他和自己了。趙德楷自己是不能走的,因爲他目标太大。但是自己...自己這種小麻雀...好吧,郭善承認自己肯定在天柱王眼裏就是隻不大不小的麻雀。
郭善也不埋怨被人看扁,隻是把信收好然後道:“那你自己注意,别讓天柱王給宰了。”
趙德楷說:“沒事,跟天柱王一起走的還有大甯王慕容順。天柱王不會知道,大甯王其實早就是我大唐的人了。反倒是你...”
郭善曉得趙德楷擔心自己,故作輕松笑着道:“放心吧,我郭善是誰?長安城第一神童,你死了我也活着。”
但趙德楷卻嚴肅的道:“你死不死沒關系,但千萬把信盡早交給李靖大人。”
郭善:“... ...”
果然如趙德楷所說,大街上到處都是吐谷渾士兵的身影。
郭善脫了衣服反穿...好吧,他得承認長袍反穿還是特麽一個顔色的長袍。我了個靠,電視上學來的卧底逃亡經驗似乎不管用啊。
遠處的趙德楷看見郭善這德行,他忽然有些後悔把信交給郭善了。
似乎察覺到了趙德楷擔憂的目光,郭善回過頭沖着趙德楷笑了笑眨了眨眼,示意他放心。可趙德楷看見郭善這輕佻的動作,更加後悔自己把信交給郭善了。
然而,事情已經做了就沒有了任何後悔的時間。更何況,如今唯一一個能出城的就隻有郭善了,不給他給誰?
反正趙德楷把關鍵的一注押給了郭善,如果郭善及時把信帶到,那麽哪怕慕容伏允安排了層層疑兵也不可能逃的脫郭靖大軍的追捕。因爲信裏已經把慕容伏允的逃亡路線寫的很清楚了。但,倘若郭善沒把信送到或者送信不及時...恐怕這一次大張旗鼓的動兵又将已雷聲大雨點兒小的形式收場。
相比較趙德楷的擔心,郭善其實本人比趙德楷更緊張。
頭一次擔任這般重大的使命,事關兩國之間的大事,郭善決不允許自己任務失敗,但卻又無法保證任務成功。他暗暗祈禱之下又暗暗給自己打氣:“郭善,你是最棒的。”
似乎佛祖聽到了郭善的祈禱,在郭善躲進巷子時猛然兩個吐谷渾士兵服裝的人一把抓住了他。郭善大驚失色,用字正腔圓的‘吐谷渾’語‘機智’的喊道:“亞麻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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