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獄外,春明門大街早已無人。
然而三個人卻行色匆匆的從大理寺獄出來後就在這條大街上奔走。
其中一個是個壯漢,一個是個小老頭,另一個則是一個穿着官袍的小孩兒。
小孩兒一臉痛苦,喘着氣兒道:“現在你們已經跑出來了,再抓着我也沒用了。未免不給你們當累贅,放了我如何?”
拎着他脖子的壯漢并不吭聲,腳下隻是繼續奔跑,速度快而沉重。而壯漢身後小老兒卻步子輕盈,嘿嘿笑道:“小官人,你可别求他,你就算求他也無用。你不如跟我說,我保準幫你。”
正說話時,猛然春明門大街前方火把亮起,身後更是一片火海簇擁而來。
壯漢和小老兒同是停下了腳步,臉色凝重的看了看前面又看了看後面。
不用想,也知道是皇城裏的宿衛來抓逃犯來了。
郭善不知道壯漢怎麽想的,轉身就往右邊的甬道走。但那小老兒卻跑的是反方向...
可就在壯漢要進入右邊甬道時,郭善喊道:“給你二十貫,你保護我。”
話音剛落,從左邊甬道走的小老頭一下子就來到了郭善跟前道:“說話算話。”
一隻手拎着郭善的手往自己這邊扯,一隻手已經一刀朝着壯漢揮去。
壯漢臉色微變,擡刀擋住了小老兒的攻擊。似乎覺得跟小老兒在這裏争吵不值當,幹脆松開了郭善。
小老兒或許也知道拿不下壯漢,所以把郭善抓過來後就不跟壯漢糾纏。
那壯漢于是獨身一人拿刀閃身進了右邊甬道,郭善卻被小老兒拎着跑進了左邊的甬道。
追兵緊逼,與壯漢分道揚镳後小老頭提着郭善繞過了好多個巷口。最後停在永興坊處,敲響裏面的破門,然後也不多問就直接閃人了。
郭善心中夾雜着許多疑惑,問道:“你剛剛敲門?難道這裏有你的同夥?”
小老頭好笑道:“我又不是反賊,有什麽同夥?”
郭善扭頭一看,夾道遠處燈火通明,閃過來一隊官兵。
這是他們甩脫的不知道第幾波官兵了,然而現在仍然是被堵在了這處夾道處。
可就在這時,破廟的牆内突然有了響動。緊接着郭善就看見人影一躍,兩米高的牆上輕飄飄的跳出來一個人。
從背影上看,那人乃是一個少年。
郭善再定睛一看,隻覺得這少年的背影好生熟悉。就見那少年背負弓箭,手持一杆銀槍,立在郭善和小老頭身前,面向那些追趕過來的官兵。
聽這少年道:“師傅,你怎麽出來的?”
在郭善詫異時小老頭洋洋得意道:“你師傅是誰?你師傅想要出來難道會出不來?不僅僅你師傅出來了,還救了一個人出來。”
郭善聽得好氣好笑,這小老頭不是挾持自己,會那麽輕易從大理寺獄裏跑出來?能甩脫那麽多禁軍宿衛?恐怕人家沒有顧忌,來個萬箭齊發,縱然你武功絕倫也得身首異處。
小老頭的話不知道那少年信沒有信,隻是道:“那你怎麽把這些官兵引到了這裏來?”
小老頭回答道:“你師傅我抓他們是用來考校你的,要不然在路上就早殺了他們。振兒,這些兵衛就交給你了,爲師先去也。”
不待郭善反應,就被小老頭抓住往甬道更深處跑。
那邊少年卻不轉身跟随,而是将手中銀槍狠狠往左邊一插。左牆上土石崩裂,銀槍竟有一半沒入其中。少年把銀槍一擰,那銀槍竟然立刻從中間開出一條縫隙。少年抓住槍柄往右牆上一鑿。分成兩截的銀槍,一邊插在左牆上,一邊深入右牆裏,而最讓人驚訝的是兩截分離的銀槍中間竟然有銀鎖相連,鐵索橫江一般在半空中連成一線,微微晃動。
少年立刻退後,手上極具節奏的彎弓搭箭、彎弓搭箭。
郭善身在遠處,喝道:“不可殺人...”
人家那些官兵一是來捉拿逃犯職責所在,二是來救他郭善這個朝廷命官的,郭善可不想這些官兵有所閃失。更何況郭善是朝廷命官呢,哪兒能讓人殺朝廷命官?
也不知道那少年聽沒聽,郭善就被小老頭拉着從一個夾道跑掉了。
“他攔得住麽?”郭善被小老頭扯着跑,邊跑邊問。
小老頭道:“他那杆槍能分成兩截,中間拉出的銀索在夜裏誰也瞧不清楚。那些騎馬來的官兵不備下肯定要被銀鎖絆的人仰馬翻。嘿嘿,雖說攔不住,但卻可以讓那幫官兵沒空再搭理咱們了。”
“那你徒兒怎麽辦?”郭善已經從那少年的那身行頭和衣服猜出了那少年來,那少年就是那日許昂口中的采花賊,自己放走的那個布衣少年。萬萬沒想到,那布衣少年竟然是這小老頭的徒兒。
小老頭似乎絲毫不擔心自己徒兒的安危,哼哼說:“那小子命硬着咧,死不了的。”
說話時,拉着郭善就閃進了一處屋子,将破門給合上。輕車熟路的拉着郭善往後面跑,而空氣中飄蕩着的淡淡的腐臭味道讓郭善斷定這裏是處無人的屋子,又通過小老頭輕車熟路的身影可以得見這裏恐怕是這小老頭的大本營了。
自己,這是進了賊窩了?
“以前你們就住這裏?”郭善問。
小老頭倒是知無不言:“這安樂坊裏破廟繁多,是絕佳的容身之所。嘿嘿,你瞧瞧這屋子多大,全是我的。”
郭善一陣無語。
因爲安樂坊這一帶偏離皇城太遠,所以不像來庭坊甚至平康坊那一帶繁榮。屬于城市邊緣地帶,自然人口稀疏無比。且大唐一旦有天災**,災民進程後多被安置在這裏這一代。所以,這裏算得上是不一樣的後世的城鄉結合部了。不受重視,但沒了它長安城卻又不再完整。
小老頭選擇在這裏落腳,倒是真的省了錢又藏了身。如果他是惡賊的話,這裏确實是容身之所。
郭善也不知道小老頭帶自己來這裏後什麽時候放自己走,會不會放自己走?
性命落入他人之手的感覺可不太好,不過好在跟着這老頭總比落在那壯漢手裏強。郭善可是記得,大理寺獄裏時壯漢殺自己時的那果斷和勇決一點兒也沒顧念自己給他飯菜吃的情誼。
進院牆時,郭善注意到内裏的一處廢棄佛堂有燈燭映出。
皺了皺眉,問:“你們這裏還有人?”
小老頭得意道:“是我那不争氣的徒兒的内人。”
郭善聽言,也不說話。随小老頭進了那廢棄的佛堂。
這佛堂窗棂早已破爛,兩扇門闆也早就破敗不堪。枝桠打開,裏面可以看見篝火映襯下的紅彤彤的牆壁。香案上的銅鑄神像可能早被人偷走,屋子裏也空蕩蕩的沒有多餘的什麽物件兒。
篝火處蹲着一個姑娘正蹲在火前穿針引線,從背影上來看覺得這姑娘十分小巧,年歲也約莫十三四左右。
她聽得開門聲是扭頭轉過,臉色就是一變。然而不是起身相迎,反倒是有些戒懼的後退了兩步。待看到郭善時,才是露出驚容和疑慮來。
郭善也是眯了眯眼,看着那姑娘。心裏果然得到了證實且是又驚又怒,但臉上卻不動聲色問小老頭:“她,怎麽稱呼?”
小老頭道:“楊氏。”
郭善臉上露出恍然的神色,沖着那邊的楊氏做了個禮,道:“郭善冒昧造訪,還請姑娘見諒。”
心裏卻想,看起來許昂那厮所說的果然不假,這楊家的楊潔果然是被擄到這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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