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豪華的馬車從來庭坊直奔興道裏,郭善換了一身夾棉的長袍,頭戴幞頭遮蓋住他受傷的額頭。因爲冬天的緣故,燙傷的皮膚失去了灼痛的知覺。在厚厚衣服嚴嚴實實裹了裏三層外三層的情況下,郭善看起來幹淨靓麗。
胡管家親自在外面趕着馬車,奔行了好遠才終于在興道裏的蕭府門口停下。胡管家引郭善下了馬車,立刻上前去敲門。
過了良久,一個女子開得門來。沖胡管家和胡管家身後的郭善打量。胡管家忙遞上名刺,微微側身看向郭善道:“這是我們家老爺郭善,我是他的管家。這次我陪我們家老爺,是特地來拜訪蕭老太太的。”
那個開門的女子聽言望向郭善,正瞧見郭善給她作禮,聽郭善對她極禮貌的道:“煩勞姑娘跟你家主人通禀一聲。”
那女子忙回了禮,又細看了一下郭善名刺上的訊息,這才把名刺遞還給了郭善,歉然道:“真不好意思,早上我家主人就出門去了。這一時三刻恐怕回不來,教您幾位白跑一趟了。”
郭善聽言愣了愣,一臉失望。旋即笑着道:“無妨,我這裏備了些飲品和小吃想要送給蕭老太太。”
胡管家已經去揭開馬車的車簾,現出了裏面的善兒酒葡萄酒和月餅。
但那女子卻搖頭道:“承您的情,但我家主人不讓我收禮,請您還是把禮帶回去吧。”
郭善又是一愣,聽那女子道:“府中盡是女子,不便留客,請您下次再來吧。”
說完,歉然做了個禮然後輕巧的合上了門。
軟綿綿的吃了個閉門羹,讓郭善傻眼兒了。胡管家見門關上後才氣呼呼的道:“她已經是個落魄的皇後了,怎麽她的下人還耍這般大的架子?”
郭善聽言沉默,旋即道:“老太太恐怕是個謹慎的人,不願意再惹紅塵裏的是是非非,想要清清靜靜的過一輩子罷。要麽,人家知道來拜訪她的人都是想求她弟弟辦事的,所以幹脆閉門迎客,不使她弟弟爲難。”
胡管家聽言,忍不住問:“老爺,現在怎麽辦?”
郭善道:“還能怎麽辦?打道回府,明兒再來呗。”
兩人悻悻然上了馬車回了府。
下午,李泰跑到了郭善這裏來耍。郭善因爲不用上值,所以就陪着李泰一同去東市買了些稀奇古怪的玩物。
李泰花了二十貫從一個西域胡商手裏買了一隻扮飾精美的石孔雀準備過年的時候給他母後送去。
郭善則買了些連他都不知道是啥的雜七雜八的小物件兒回了郭府,準備給小悠和胡管家一些郭府的下人們分發一些禮物。
一天就這樣過去了,而晚上亥時時分張文收帶了三件教坊按照郭善圖紙所造出來的孔雀服跑了過來。
因爲‘月光下的鳳尾竹’詞曲都是郭善所創,故而舞蹈的編排也需要郭善幫忙。
現成的女樂郭府就有。
他家養着四十多個歌姬呢,哪個都是能唱能跳的人。
就在跟張文收好一番商量後,開始讓那些歌姬逐一跳舞。
孔雀舞服顔色不一,但搭配起來很漂亮。郭善再配上後世印象中的孔雀舞編排舞蹈,讓院子裏的‘雌孔雀’們忙的不亦樂乎。
張文收記下了舞蹈的編排,然後匆匆離去。
一夜無話,直到第二天早上,郭善又催促胡管家打馬去了蕭府。
郭善的打扮還是和昨天一個樣兒,隻不過懷裏多抱了個暖爐。
依然如昨天那樣由胡管家敲的門,但開門的卻不是昨天的那個女子,而是一個十二歲左右的小姑娘。
小姑娘好奇的看了一眼翩翩少年郭大郎,又看了一眼一身富貴的胡管家,問:“你們是?”
郭善笑着從袖子裏遞上名刺道:“我是來庭坊郭府的郭善,特來拜訪蕭老太太的。”
小姑娘接過名刺掃了一眼名刺上的訊息,好奇問道:“你們昨兒也來過吧?”
郭善道:“不瞞姑娘說,昨兒我們确實來過。”
那小姑娘聽言道:“我曾祖母今兒不在,你們回去吧。”
這是直接下了逐客令,胡管家怎能不怒?
反而郭善愣了愣卻沒有生氣,仔仔細細打量着眼前這個小姑娘。
難道說,他是楊政道的女兒?自己的親姐姐?
郭善眉頭跳了跳,呼吸都有些急促。不知道是因爲錯覺的緣故還是怎麽的,就覺得眼前這個小姑娘的眉毛跟自己長得好像。
眯了眯眼,郭善笑着道:“既然老太太不在,那我們也不叨擾了。隻希望楊小姐能在老太太回來時跟她提一下我的名字,就說郭善明兒再來向她老人家問安。”
小姑娘聽言,歉然道:“隻好如此了,府上不便招待兩位,讓兩位見笑。”
郭善笑着說了句無妨,然後笑眯眯的看着她把門合上了。
胡管家怒不可遏:“老爺,我瞧咱們明兒再來恐怕也見到不到那位蕭老太太。”
郭善不怒笑道:“古有劉玄德三顧茅廬,咱們兩股大宅門又有什麽不妥的?”
郭善扭頭看見有個小攤販挑着擔子賣馎饦,便道:“咱們吃了早餐再回府。”
胡管家忙招手讓小攤販停下。
那小攤販忙把攤子擺在了街邊,放下擔子開始煮。
胡老漢把馬車也趕到了路邊,從馬車裏拿下炭火放在一旁。
小攤販看郭善等人貴氣,好笑道:“你們也是來拜訪蕭老太太的?”
郭善一愣,好笑反問:“怎麽說?”
小攤販道:“我就住旁邊,經常看見一些人跑到蕭府來拜訪,尤其是你們這些貴公子。”
郭善愣了愣,‘哦?’的驚訝問道:“都有哪些人?”
“王公貴族的,多了去了。個個都不是沖着蕭老太來的,沖着人家楊姑娘來的。”
郭善聽言更疑惑了:“哪個楊姑娘?”
小攤販道:“就是你先前見到的那個楊姑娘啊。聽說她身份不一般,是前朝..”
小攤販噤了聲,沒把話說完。但郭善卻知道,這小攤販說的無非是前朝的皇女。
那就鐵定是楊政道的女兒了。
630年定襄受到唐軍攻擊,楊政道被抓到長安,一些皇女沒有被唐軍殺死但恐怕也被抓到了長安城來了。如果是皇女的話,那麽這楊姑娘就是楊政道的女兒了。或許,是自己的親姐姐。
郭善砸吧砸吧嘴,随口道:“嗯,那個楊小娘子确實長得極美。不過長安城漂亮的女子不少,何以那些王公貴族的少年們都喜歡她?”
小攤販道:“這你就不懂了吧?長得漂亮,血脈高貴的長安城可就兩支了,一個是今上的龍子龍女們,一個是...”
郭善恍然點頭,道:“既然是前朝的皇女,何以那些王孫貴族敢貿然對她們不恭?難道不怕蕭老太發火嗎?”
小攤販道:“落了地的鳳凰還不如雞呢。更何況現在是大唐,蕭老太皇帝的名号已經沒了。”
郭善笑着把最後一點面條兒吃下,胡老漢忙從一旁給郭善遞上暖酒。
郭善‘嘬’了一口酒,喝下後看着小攤販道:“謝您的馎饦了,這是給您的錢。”
小攤販笑着收了錢,正要告辭離去。哪知道郭善突然抓住他的挑擔,沖他笑着道:“你的馎饦不錯,可是你的話太多了。要改改,要不然哪一天你的命就回壞在你的這張嘴上。”
沒等小攤販反應過來,郭善已經撤了手,轉身往蕭府那邊走去。
胡管家忙提着炭爐追了上來,問郭善道:“老爺,咱們現在去哪兒?”
郭善不答反問道:“胡管家,你說,楊家的血統真的那麽重要?哪怕落魄了,也依然有豪強想要娶他們爲妻?”
胡管家好笑道:“老爺,血脈自然是重要的,高貴的血脈天生就高貴。您瞧,咱們唐律裏不就說了,賤民和良人不能通婚麽?這不就是保持血脈的純正?我聽說咱們大唐有五姓七望,他們現在很落魄,但皇上卻很想讓皇子娶他們的女兒爲妻。但那五姓七望的人卻不肯,認爲今上的血脈不如他們的高貴呢。”
郭善好笑道:“不知道你哪兒聽來的這些...不過我倒是知道那五姓七望。一幫落魄的貴族,妄圖用祖先的名頭擡高自己的身價。妄自尊大的看不起今上的血脈,他們這是在作死啊。你瞧着吧,如果哪一天他們的名聲不那麽響了,皇上肯定會拿他們開刀的。不過我聽說過很有趣的趣聞...那五姓七望的呆子們認爲前朝皇族的血脈遠勝于今朝皇族的血脈...你說,爲什麽我想到這傳言會有一種自豪感?”
郭善哈哈大笑,沖胡管家道:“吃了一椀馎饦,你老爺我又有了力氣。現在,咱們再去敲敲蕭府的門吧。”
胡老漢驚訝道:“老爺,您怎得還去敲?先前那位楊小姐不是讓我們今天不用來的嗎?”
郭善道:“我敢斷然人家是把咱們當作壞人所以才不讓進的了...咱們現在不去敲門,下一次不知道又是哪一家的王孫貴族會敲門了。”
胡老漢恍然大悟:“老爺,您也想娶那位楊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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