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郭善也躊躇了,他得看李世民那眼神到底是啥眼神兒,再看許倩是啥意思。
“你是朋來閣的店老大?”李世民目光終于端正了,問道。
許倩忙道:“回皇上的話,民女是這朋來閣的店老大。”
李世民輕咦一聲,忍不住道:“這可奇了,這女子做店老大,是很少的啊。”
郭善心裏一突,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他站了出來道:“皇上有所不知...古來民間多有女子做店老大之例。鄉間沽酒的掌櫃之妻叫老闆娘,而也有未亡人獨自做營生的也有人稱之爲女老闆...”
他一番叨逼叨把李世民給弄煩了。
“郭卿說的有理。”李世民搪塞郭善說了一句,于是對許倩道:“朕聽聞你朋來閣有善兒酒?若有,可能否請朕和朕的子民們一起喝上一杯。朕會讓郭善給你錢。”
郭善那邊翻了個白眼兒,暗想您這話說的好霸道說的夠無恥。
許倩還沒回話,郭善卻立刻站出來道:“回皇上話,善兒酒不能拿出來喝。”
李世民一看又是郭善在說話,眉頭一豎道:“怎麽不能喝?”
郭善道:“因爲善兒酒是要送進皇宮裏給皇上和嫔妃們喝的貢品了,所以朋來閣是不能再賣善兒酒了。”
李世民一愣,暗想是貢品的話自己怎麽沒喝到?
那邊劉直長臉色一變,覺得腳下似乎有坑。
立刻站出來斥責郭善:“郭善,陛下要喝善兒酒你卻在這兒胡說八道的攪鬧,你是何居心?”
郭善轉臉反道:“我如何又攪鬧了?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
劉直長怕郭善胡說八道,所以當下發難:“陛下讓朋來閣拿善兒酒朋來閣拿善兒酒就是了,難道朋來閣想抗旨不尊嗎?”
“沒錯啊,劉直長說的有理啊。郭善,本宮也覺得劉直長說的有理。”一直少說話的長孫皇後這個時候開了口了。
郭善聽言,忙轉過身對長孫皇後躬身道:“娘娘,臣也以爲劉直長說的有理。陛下想賜百姓同飲善兒酒,臣以爲這是百姓們的福分。”
長孫皇後道:“你既然也這般認爲,那爲何還不許朋來閣拿出善兒酒來?是朋來閣沒了善兒酒麽?”
郭善忙道:“不是。”
“是皇上不配喝麽?”
郭善忙答:“不是。”
長孫皇後微怒道:“那就是本宮不配喝了?”
郭善忙答道:“臣不敢。”
李世民這插口怒問:“那你到底什麽意思?”
劉直長也是冷笑連連,隻有許倩覺得郭善和長孫皇後對答的跟唱雙簧似的。
就在劉直長看郭善的好戲時,郭善卻對李世民和長孫皇後惶恐道:“皇上要喝善兒酒,除非有劉直長的手谕或是劉直長親口在這兒同意才可。否則,劉直長不開口,朋來閣恐怕不敢給皇上酒喝。”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又太過于大逆不道了。
郭善敢說這種話,讓在場的人莫不震驚。而劉直長已經不是震驚了,而是震怒而又驚懼了。他覺得,一頂好大黑鍋正朝着他籠罩而來。果見李世民聽了這話後怒極而笑,指着郭善道:“郭善,你今天不把你那句話說出個子醜寅卯來朕治你謀反罪,滅你滿門。”
郭善聽言臉色一變,就連許倩也是駭了一跳。
李世民轉臉問許倩:“你是這朋來閣的店老大,朋來閣凡事都有你作主的。朕問你,郭善說的話是真的麽?”
郭善冷汗直流,暗歎玩兒大發了。隻要許倩口崩半個不字,那自己這條小命就玩玩兒了啊。
那邊許倩一咬牙,道:“回皇上話,郭公子說的不錯。”
郭善暗松了口氣,瞥眼間卻正看見長孫皇後投向他的目光。
郭善打了個寒顫,分明感覺到長孫皇後眼神裏的殺意呢。
到底是皇後,演技不是蓋的。怒意不顯于色,而是問郭善道:“郭善,你說皇上想喝善兒酒非得有劉直長的手谕不可。你難道說,劉直長比皇上還大嗎?”
劉直長都要哭了,一雙膝蓋砰的跪在地上道:“娘娘,臣不敢呐。”心裏想的是,娘娘您這句話可害苦我了啊。
但跟劉直長的沮喪不同,郭善是打了雞血似的興奮了起來。當下一點兒也不敢耽擱的點頭道:“回娘娘話,自然是皇上比劉直長要大。”不等李世民發怒,郭善不敢賣關子的立刻解釋道:“但不瞞娘娘,朋來閣的善兒酒此前是給了劉直長的。”
這句話不僅劉直長懵了,就連許倩也覺得有些懵。那劉直長立刻跟郭善道:“朋來閣什麽時候把善兒酒給我了?”
許倩雖然不知道郭善什麽意思,但卻知道郭善是在坑人。見李世民望向自己,她立刻道:“回皇上,民女還沒來得及給。”
劉直長欲哭無淚,他覺得他腦子好亂。
長孫皇後立刻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善兒酒給的是劉直長,所以皇上不能喝?”
郭善卻忙道:“回娘娘話,正是如此。“
劉直長怒喝:“郭善小兒,休要胡說。”
郭善反道:“劉直長,難道你沒有向許娘子逼問索要善兒酒?你的逼問索要不光我看到了,在場所有的人可都是看到的啊。”
劉直長無可辯解,喝道:“我那是替宮裏索要的。”
長孫皇後斜睨了劉直長一眼,并不理睬,問郭善:“既然朋來閣願意給劉直長,爲什麽卻不肯給皇上?你先前不是說皇上比劉直長更大嗎?”
郭善聽言,立刻道:“娘娘。皇上是天下最大的,可縣官還不如現管呢。此刻的朋來閣,皇上和劉直長一樣大。”
劉直長怒喝:“含血噴人。”
李世民一拍桌子,對劉直長道:“夠了,你給朕閉嘴。”又冷冷看了郭善一眼:“朕似乎明白了你的意思了;郭善,你繼續說吧。”
郭善道:“臣遵旨。”說罷,繼續道:“之所以說皇上和劉直長一樣大,是因爲對于百姓們來說。他們得罪不起皇上,但同樣也得罪不起朝廷命官。忤逆了皇上會被治罪,可若得罪了當官的,卻也可能家破人亡啊。所以,百姓們懼官更甚于懼皇上。因爲皇上深居宮中,除了政令以外幾乎影響不到他們的生活。可爲官者,卻時時刻刻約束着他們的生活。商販要給市丞孝敬,犯人要給典獄孝敬。什麽是父母官?能管着你命的官就是父母官。”
郭善道:“就如同朋來閣和劉直長...倘使朋來閣不肯交出善兒酒,不肯給劉直長孝敬,那麽朋來閣就不能再開下去。”
這一刻,郭善那一番話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
劉直長反駁郭善:“我劉得成辦事公謹,未曾貪污,你污蔑我不得。”
郭善冷笑道:“你若辦事公謹,會逼着酒窖裏隻有幾十壇酒的朋來閣給你五百壇酒麽?你若不貪污,會用區區二百來貫強買人家價值近兩千貫的東西麽?若你還算知恥,就更不該在朋來閣接濟難民,在長安城正逢天災的時刻還跑來朋來閣攪鬧了。朋來閣不曾欠你,你更沒有權利去剝削壓迫朋來閣。”
“朕明白了。”李世民點頭,道:“朕懂了。”
劉直長臉冒冷汗,上前立刻去抱李世民的腿,卻聽護在李世民身旁的康内侍喝一聲‘大膽’後把刀壓在了其脖子上。一時間,劉直長覺得呼吸都困難了,那冰冷的刀讓他瞬間回到了現實。他哭着道:“皇上饒命啊。”
李世民冷哼,郭善卻不解氣。暗想這太沒骨氣了,李世民還沒對他進行審問呢這就開始告饒了?
其實,他也不想想。當官兒的能有幾個幹淨的?是查不得的,一查就是一窩,到時候倒黴的就不光是這劉直長了。
“劉得成,你可認罪?”李世民問。
劉直長不甘心的看了郭善一眼,又狠狠瞪了許倩一眼,旋即哭道:“皇上饒命啊。”
李世民冷哼,道:“朕能饒你,朕的百姓們也饒你不得。”
此刻所有的人都看着呢,哪怕是爲了作秀李世民也不可能輕饒了這劉得成。更何況,他李世民處罰一個劉得成需要作秀嗎?
隻聽李世民痛心疾首喝道:“把你的官帽給朕放到桌上,朕不需要你這種吸食民脂民膏的蛀蟲。”
劉直長臉色變得慘白,怔怔然說不出話。郭善适時宜的站了出來道:“臣請皇上将劉直長家産充公,已赈濟難民。”
劉直長聽了這話起身直指郭善,張開嘴嗫嚅着,卻不知道怎麽就發不出聲音來。他最終怒火攻心,哇的吐出一口血昏死了過去。
郭善也是吓了一跳,忙讓人把這位劉直長帶了下去。那邊李世民卻看都沒看劉直長一眼,跟郭善道:“準奏。”
郭善苦笑,如果劉直長現在還醒着,聽到李世民的話恐怕就不止吐一口血了吧?心裏又暗暗想,與其讓劉直長繼續喝别人的血還不如讓劉直長自己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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