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皇後笑了,道:“那你繼續說,我通通赦你無罪”
郭善總算知道自己的話沒有說錯,于是他果然放開膽子說了:“科舉的好處先前臣已經說了,那麽臣鬥膽說一說實施科舉的艱難之處。”
長孫皇後一愣:“看你的樣子,你倒是真想說别人不敢說的話?也罷,我許你說。”
郭善此刻不敢喝茶,也不敢故意賣關子,便坐直了身子道:“臣以爲科舉之利利在千秋,不僅杜絕了望族把持朝政,也讓天下百姓真正感受到天恩。臣認爲朝廷開科舉,志在将天下能人收入朝廷爲國出力,臣很贊成朝廷的舉措卻不認爲效果有多麽好。”
他又道:“自古來做臣子的喜歡拉幫結夥任人唯親,此爲第一個違背了開科原意的惡因。天下紛亂,人間太平不過數年,朝廷還未完全得到天下人的認同和了解此爲其二。多少年來,寒門子弟無錢讀書,更不提他們考取功名入朝爲官,此爲其三。按照規矩,學子無論身處何地都須進京趕考,那些離京較近的人或有機會,但距離長安遙遠的考生非得及早出行。一來路上行程未免耽擱,二來光是路上所需的車馬住食費用就不是一筆小數目。爲這盤纏所累而不能進京,此爲其四。再有其五,即也是極重要的一點。按照往年的規矩,考生所交試卷沒有糊名,使試官便于作弊。科舉要行成一個制度,要完善這個制度自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臣無法想出更多,暫時性也隻想到了這許多,請娘娘斧正。”
長孫皇後沉吟不語,旁邊的李泰和房遺愛就顯得很不自然了。一個是不相信郭善的話,另一個則是若有所思,反正他們沒想到郭善會對科舉想的這麽多這麽深,而且以往郭善也沒跟他們談過科舉啥的啊。
“你不入朝爲官,實在可惜了。”良久長孫皇後擡起頭看着郭善,皺了皺眉道:“賜茶。”
郭善差點一口血沒噴出。
他先前因爲緊張已經喝得夠多了,再也不想喝茶裏的大蒜味兒了。但娘娘賜的茶,那是不喝也非得喝,不僅要喝還得稱謝,不僅得稱謝還得滿飲。
李泰看着旁邊宮女捧着的一大觥茶,憐憫的看了郭善一眼,他是深知郭善不喜歡喝茶的。
“臣才疏學淺,怎麽當得起娘娘的誇贊,臣慚愧,臣不敢喝這茶。”郭善起身忙謙遜的躬身道。
可長孫皇後發話了:“你若不行,那天下間又有多少人行?恩,你今年多少歲了?與你年齡向佐的人,沒有一個比你更聰明的。我以前沒見過,現在也沒見過。”
郭善汗顔,真實年齡排下來他都能娶妻了。
幹咳了一聲,郭善現在不敢拒絕了。苦逼着臉笑着把一大觥茶倒入喉嚨,瞬間覺得胃一縮,差點沒吐出來。
“臣,謝娘娘賜茶。”臨了,郭善激動的喊了這麽一句,他自個兒都聞到了一腔的大蒜味兒和姜的辛辣味兒。
“照你所說,你辦這學堂,就是想讀不起學的人能夠學習?”長孫皇後問。
郭善忙道:“娘娘聖明,臣希望,臣送給他們一個富強的機會。而将來,他們給臣一個富強的大唐。娘娘,少年強,則國強啊娘娘。”這話有些昧良心了,他郭善似乎沒這麽高的覺悟。
郭善自個兒也拿不住長孫娘娘信沒信自己的話,但少年強則國強這話是對的。
“你說的很好,我也很高興聽到你說的話。”長孫皇後說了一句,又道:“我期待,未來的開科考試中能看見你的名字。我期待,你能在朝堂上将如今天這樣的話說給皇上聽,說給滿朝的文武百官們聽,說過天下的人聽。”
得?誇誇其談郭善能成,但如果說考試。
前世他就考厭了,今生若是進考場,或許能考中,但作的文章未必如今天說的這樣精彩。畢竟,在曆史上存在了千餘年的科舉制度幾乎被後世的人給評價爛了,他隻是把後世的觀點搬到現在來講而已。
秋風微微推送,畫舫在撐船人的推動下緩緩遊行于灞河之上。
長孫皇後屹立在船頭,一眼望着碩果累累的田野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郭善和李泰等幾個人站在她身後右側不敢說話,而在她的左側,站着四個少女。
說少女,也不全是。
其中一個年齡最大的是郭善他‘表姑’,今兒郭善才知道人家是長孫皇後的女兒,李世民的嫡長子長樂公主李麗質,郭善當然不會告訴自己這位‘表姑’其實她跟她表哥長孫沖的婚事就是自己攪壞的。
李麗質旁邊的則是另外一個公主,隻有十來歲的清河公主。再有的那個則隻有七八歲,也就是那個叫郭善‘說大話的哥哥’的小姑娘,這不是公主,确也是個皇室宗親。
沒有一個郭善惹得的,也沒有一個郭善敢惹的。
話說回來,整條船上隻有李泰,程懷亮和房遺愛他不怕。
“堂叔母,您在想什麽?”小姑娘李雪雁好奇的問。
笑着摸了摸小家夥的臉,長孫無忌道:“人老了難免喜歡回憶,我看到這條灞河,看到這灞河上的莊稼想起了許多以前的事兒了。”
郭善暗翻白眼兒,心想您還沒滿,三十歲吧?怎麽就老了?
“母後瞧着比我大不了幾歲,怎麽就說老。”李麗質旁邊道。
郭善忍不住暗中打量了李麗質一眼,想仔細瞧瞧這位在曆史上還頗有名氣卻早逝的‘表姑’。
“郭善,這一帶都是你的莊稼?”長孫皇後忽然的問話讓郭善一個寒顫,一種被捉奸的感覺油然生出。
忙道:“回娘娘話,這上面的全是臣的。”
長孫皇後輕咦了一聲,忍不住道:“今年的莊稼收成這麽好?”
郭善道:“托上天保佑,娘娘洪福,今年風調雨順,田裏的莊稼無災無難,故而收成增加了許多。”
長孫皇後笑道:“我瞧着你家的莊稼比别家的似乎長勢好上不少啊,是不是你的田都是良田?”
郭善冷汗都下來了,天可憐見,他沒有奪人良田的習慣他也沒那麽霸氣啊,那可是王孫貴族子弟的專利。
還沒等郭善回話,長孫皇後驚訝道:“這不住轉動的大轱辘是什麽?”
沒等郭善說話,李泰顯擺了起來:“母後,兒臣知道。這大轱辘叫水車,是用來澆灌田地所用。”
長孫皇後聽言望向了郭善,郭善無奈解釋道:“這是我命府上的下人按照書上的圖紙找匠人打造的,至今長安城中除了我家外沒瞧見其他家有。”
“這水車有多大作用?”長孫皇後不由問道。
略微思襯,郭善道:“能節省許多人力物力,用它澆灌十分方便。”
“那邊山坡上怎麽有那麽多耕牛?”長孫皇後思維似乎有些跳脫,沒等郭善喘完氣兒她又指着遠處了。
嘿,她眼真精啊。
苦笑,郭善道:“那是臣家中佃戶們的耕牛,每一戶人家都有一頭。”
“水車,耕牛...你門下的佃戶竟這麽有錢了?”長孫皇後不信,她也不會相信。李泰古怪瞧了郭善一眼,開口道:“母後,我親耳聽郭家的佃農們說過。郭家的水車他們可沒出過錢,就連耕牛也是大朗自己墊的。”
這一下子李麗質都有些驚訝了,她比清河公主李敬年長,已懂得飯取于田,衣成于桑。至于八歲多的李雪雁,她恐怕還不知道耕牛是要用錢買的吧?
正因爲明白事兒的人明白,所以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看郭善的年齡,恐怕七歲,八歲?十歲?還是十一二歲?
反正這麽小,他哪兒來的善心貼錢買耕牛?
别說李麗質不信,心髒強大見識廣博的長孫皇後都不怎麽相信。
面對衆人的質疑,郭善隻能苦笑,回答道:“不瞞娘娘,臣曾經因爲水車和耕牛的事兒差點把田地都賣了。府裏的管家還跟我鬧過呢,但今兒他卻也覺得臣做的事是對的。”爲了讓别人信,郭善道:“經過府上管家推算,我府上今年的收成遠高于去年和前年的總和。雖說這托了今年沒有天災的福,但耕牛和水車在其中并非沒有占到作用。而且天災并非不可抗拒,隻要應對得當,損失總能被壓到最低。一年或許還看不出什麽,可年年如果都是如此,那麽府上收到的租子将會成數倍的趨勢增加。佃農們的收成如果都能好,沒有理由我這個雇主會比他們窮苦。再者而言,收成好,獲益的也不僅僅是他們,還有我這個雇主。”
“你肯這樣想殊爲難得,我想來,以後你的佃農都不會離你而去,你的田地收成也會越來越好。”長孫皇後道。
這句話是郭善今天收獲的最好的一句話,可想而知這句話以後,沒有誰會不開眼敢打郭善良田的主意了。因爲今兒長孫皇後說了郭善的佃農不會離他而去,說了郭善的田地收成會越來越好。
李泰古怪的瞧了郭善一眼,程懷亮看郭善都顯得有些羨慕了。
“臣謝過娘娘。”郭善慌忙躬身。
暗想,如果早得了皇後這句話,那麽王蘇蘇的違約金就不用送給許敬宗那個老色鬼了。那老色鬼雖然在朝爲官,但他官兒再大能大的過長孫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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