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善在灞橋上望着自家郭府的佃戶農忙不斷,心中感慨萬千。
耕牛保證了農作的成效,水車保證了農田的灌溉。一望無際,這時候郭善才感受到了田園風光無限好,家家戶戶見歡笑。
這種快樂似乎感染到了李泰,他心中豪氣頓生:“大郎,兩年前我長安百姓終難見歡樂,田地荒蕪數不勝數,縱然有田,劣質田又何其繁多?現在再看這灞河田園,耕牛無盡,百姓歡笑不疊,可想他們是多麽滿意我父皇治下的大唐。”
郭善臉一黑,很想一巴掌把這自吹自擂的家夥拍到田裏去。
“咦,那些是什麽?”李泰遙指着翻滾不斷的水車問。
郭善掃了一眼,回道:“其謂水車,灌溉農田所用。一隻大水車灌溉農田可達數百近千畝。”
“先賢智慧真乃常人不及,有這水車在,不知省卻了多少人力物力。假若是一些離水源較遠的地方,有這水車豈不也能引水?”李泰感慨。
郭善矜持而又傲然的笑了笑,聽李泰道:“窺一斑而見全豹,僅憑這灞河邊的田莊就可知道我大唐中興。”
郭善臉一下子又黑了,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評價李泰的那份自豪感。
旁邊的房遺愛打了個哈欠,懶懶道:“咱們不是來接懷默和懷亮他們倆兄弟的麽?怎麽都看着那些田園去了。”
柴令武當先轉身上了馬車,說:“現在時候還早,你們先看着,本少爺我先回車裏補個覺。”
幾個人都是哈欠連天,受着早上的冷風催逼,站在橋頭上感覺十分無聊。
郭善和李泰精神頭還是十足的,他們倆雖然知道早上要來接人但卻也沒半夜三更就起來做準備。等坊門開時郭善就在家等着柴令武家的馬車來接,一行四人擠在一輛馬車上跑過來時郭善就在馬車裏補過一覺了,這時候卻不顯得困。
“大郎,你瞧那邊。”忽然李泰抓住了郭善的手,指着遠處天邊的兩個小黑點。那小黑點由遠及近,逐漸放大,到得五百米開外處已經可以看清是兩匹馬載着兩個年歲不算大的人了。房遺愛站在車轅上登高而望,道:“是懷默和懷亮他們。”
“他們怎麽沒跟程伯伯一起來?”李泰疑惑。房遺愛卻不管那麽多,直接站在車轅上就沖着那奔來的兩匹馬招手:“懷默,這裏,這裏。”
那邊兩匹馬的主人似乎聽到了房遺愛的喊話,于是身下的黑馬邁步更加矯健了。轉眼間就登臨灞橋,郭善打眼一看,呵,好一對兒少年兄弟。
這程懷默個頭較高,身軀也是五大三粗的。一身勁裝裹不住他的大胳膊大腿,上得跟前勒轉馬身,身子一翻輕巧的落地,身手幹淨利落的讓人稱奇。
程懷亮明顯比他哥哥要矮上一些,皮膚比起程懷默要黑,又矮又瘦。當然,這所謂的瘦也隻是相較于他的哥哥程懷默而言。
兩兄弟下得馬來,道:“俺爹在途中會見老友,恐怕要兩日後才到,俺跟懷亮隻好自個兒先騎馬趕來,俺就猜幾位兄弟一定會來這兒接俺老程。”
程懷默當先跟李泰,房遺愛等人擁抱,最後驚疑不定的看向郭善,隻微一遲疑還是給郭善送上了個大大的擁抱。
他個子高了郭善半個頭,在外随他父親征戰打磨,已初具虎背熊腰的身軀。這一個熊抱,差點沒讓郭善斷氣。相比較程懷默,他弟弟程懷亮就顯得矜持了許多,沖着幾人拱手作禮。
這邊李泰才立刻介紹郭善的身份,又向郭善介紹程懷默和程懷亮的身份。
除郭善外幾個人都是小時候一起在弘文館讀過書的同窗加玩伴,所以話題倒也很多。
一輛馬車分明載不下六個人,程氏兄弟各自牽馬,柴令武直接讓他家的馬夫先回去了。就着新鮮的空氣,清涼的晨風,一行人說笑倒也怯意。
“懷默與我說說,在泸州可過的好?”李泰問。
程懷默一臉慨歎,講起了泸州的諸般種種。
總而言之,獠人叛亂,田地荒蕪。農民饑不果腹,生活過的相當艱難。
這跟李泰預想中的大唐盛世完全不一樣,他不相信的指着灞河田園道:“何以與我所見相差極大?”
懷默臉色有些難看,不可置信的看着灞河田園上說笑的農民,牽着耕牛的莊戶,忍不住反問道:“長安城的百姓,富态到了家家都有耕牛了麽?”
雖然說長安是天下第一大城,又是京都,富饒些是情有可原的。但富庶如此,就讓程懷默感覺不可思議了。
他跟他爹剛到泸州那會兒時,長安跟泸州相差也沒那麽大。雖然說泸州常有獠人叛亂,但獠人叛亂那也沒啥,隻要府兵出擊獠人也就不那麽可怕了。因爲身份所在,他一家子可是很清楚開荒的艱苦。哪怕在任上幾年,他那身爲刺史的爹也沒能讓泸州脫離貧窮,隻有少部分農戶奔上小康。
可現在再看這長安城,搞得像是家家戶戶都奔了小康似的。
看程懷默說不出話來,李泰志得意滿極了。
“是長安城的耕牛便宜?”程懷亮問。
要不然,怎麽可能一處地方就有那麽多耕牛?
郭善黑着臉,道:“天下耕牛的價格大抵都是相同的,再便宜能到哪兒去?”
又狠狠的瞪了李泰一眼:“我大唐雖盛,但不至于盛到家家戶戶有耕牛的地步。大唐雖富,但也不至于富到家家戶戶食物都充足。青雀你看到的這盛态隻是表象,長安城也就這灞河邊緣的佃戶有耕牛用,有水車使。其他地方的佃戶,哪兒有那麽美的好事?”
李泰不敢置信,他知道郭善是從不無故放矢的,忍不住道:“若真如大郎所說,那爲何獨此處的農戶富有?”
郭善不答,程懷亮道:“或許問此間莊園的主人就可知道了。”
他們這邊走,錯過了一些人。打遠正從長安城出來一些扛着農具的佃戶,一眼就看到了郭善。
那邊立刻跑上來跟郭善打招呼,喊少東家早,問少東家去哪兒。
衆人也不以爲意,因爲誰家都有田地,郭善有田地這事兒大夥兒都是知道的。
李泰忙拉住那人問:“老伯,你們是哪處莊園上的?”
那老頭驕傲擡起頭,一指灞河邊的田莊道:“俺們都是郭家田莊的。”
李泰一驚,看了郭善一眼,随後問:“那你們田莊怎麽與别家的不同?”
那邊老頭就開始當着郭善的面溜須拍馬了起來,雖說闡述的是事實,不過讓郭善臉羞臊的無以複加。
所有的人都聽明白了,搞了半天原來這一帶的田園是郭善的。
程懷默和程懷亮看郭善的眼神就不一樣了,他們從沒見過如此得佃農們吹捧的主家。
李泰臉色有點尴尬又有幾分幽怨,原來搞了半天,這處田園的富庶根本不是自家老爹的功績,那是人家郭善忙前忙後搞的。
房遺愛和柴令武咬牙切齒,以前他們跟郭善吃飯的時候總搶着結賬好讓郭善的生活不至于那麽拮據。搞了半天,他郭家的田地比起他們家都隻多不少。
無一列外,這一次誰都算是重新認識了一下郭善了。良田千頃,這幾乎是一個地方上的大族才有的根基了。而唯一不足的隻是,郭善有家産而無功名。
“被這厮樸實的外表給騙了。”房遺愛憤憤不已。
“以後朋來閣吃飯,本公子絕不再搶着結賬。”這是柴令武的誓言。
郭善苦笑,他難道會告訴他們,朋來閣其實也是他家開的麽?
... ...
有錢也是身份的象征,恐怕誰也不那麽敢小瞧郭善的本事。
一行人來到了來庭坊郭善的府邸,早有準備的下人們在後院的園亭下準備了妥當。按照柴令武的想法,這一次聚會非得盡興不可。
陸續又來了許多程懷默少年時的玩伴,無論玩兒的好的或者是玩兒的不好的。總而言之,隻要沒有仇,能來的都來了。
一幫子權貴子弟齊聚,郭府立刻變得熱鬧喧天。身爲東道主的郭善忙前忙後,幾近虛脫。
他是沒想到一次聚會居然會有這麽多人,也沒想到會有這麽多的權貴子弟。
這幫子闊少爺就不是一般的府邸能招待的了的,個個乘着香車來,騎着寶馬去。後院處馬廄占了個滿,把個馬夫忙的熱汗直流。
後廚的廚娘們乒乒乓乓的炒着菜,做飯燒菜就沒間斷過。
胡老漢一臉堆笑,覺得此刻府上的喧鬧預示着郭府的中興。
一幫下人們小心翼翼,痛并快樂着。他們覺着自家少爺能夠請來這麽多權貴子弟代表着自家少爺人面廣,有勢力。
其實滿屋子的人,郭善就不認識幾個。相比較起其他人,初識的程懷默和程懷亮兩兄弟似乎更像老朋友。
前半天忙的是招呼客人,而後半天送走了那些來找程懷默程懷亮打招呼的公子哥們後才算是他們幾個人的酒菜時間。
滿屋狼藉,觥籌交錯。
房遺愛不負衆望,果然呼啦啦的招來了一群歌伎,臨了李晦跑來了,把他爹的賭具給偷了出來。
這邊一個把嘴湊到歌伎手邊喝酒,那邊一個起身作行酒令。待到玩性濃烈時,不穿鞋的程懷默提着劍下場舞劍助興,熱熱鬧鬧的郭府讓胡老漢高興的合不攏嘴。
郭善也是醉醺醺的,事實上他家釀的蒸餾酒沒有誰喝了不醉的。程懷亮抱着一壇子酒哇哇對着壇口狂吐。李泰忍不住笑他沒出息。一把奪過程懷亮懷裏的酒壇仰脖就喝,全沒注意到壇子裏随着酒一起傾倒而出的穢物。
房遺愛拍着桌子喝歌耳鳴,郭善坐在不知道是誰的大腿上呵呵傻笑。程懷默劍舞剛罷,一個趔趄栽到不知哪個女人的懷裏。而身爲歌伎中名聲最響,最成熟漂亮的楊三娘拍了拍手,親自帶着一幫女樂下場跳舞。那鮮嫩的腰肢,肥碩的豐臀,妩媚的勾魂眼,成了最佳的催情劑。
不知是誰先喊的一聲‘滄海一聲笑’,然後院子裏就響起了雜亂卻又非常狂傲的歌聲。
郭善擡頭一看,就看見房遺愛拿着不知道哪兒來的琵琶胡亂撥動,站在桌子上就開始嗷嗷唱歌。
豪邁,不羁的歌聲信馬由缰,連曲調都被他們唱跑唱錯了,但偏偏歌聲裏的放蕩不羁卻深深感染周圍的人。
天已晚,狂歡終究要過去。
房遺愛忽然提議,去楊三娘家過夜。
李泰臉色古怪,柴令武心照不宣。程懷默臉露壞笑,程懷亮仰頭望天。就連郭善似乎都明白了這一去恐怕晚上會發生點什麽,但是不知怎麽的,他竟然隐隐有些期待乃至于裝傻的不去拒絕。
一幫公子哥嚣張的坐着香車在夜下豪放的高歌,引得路人頻頻側目,讓巡街的金吾衛隊深感無力。
ps:今兒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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