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郭善提筆就寫,旁邊陋室有專供磨墨的女子替他研磨。
沉思片刻,郭善決定把羅隐的這首‘自遣’給寫上去,卻猛然聽有人呼了一聲:“大郎,你怎麽也在這兒?”
擡頭一瞧,呵,是李泰這厮。
瞧這少年,個子還不怎麽高,但那一身子橫肉卻比成年人都要長。
“青雀?”郭善也愣了一下,實在不知道這厮怎麽來的此處,又打眼兒瞧了一下李泰身後那幾個穿着打扮盡顯不俗的公子哥。
“今兒跟幾位兄長一同出門玩耍,而這滿長安城唯獨這兒的酒菜最香,便相邀來的這兒。實在沒想,你竟然也在這兒。”李泰說了一句,大刺刺上前指着郭善桌子道:“你這是做什麽?”
郭善一笑,道:“想上二樓瞧瞧,但陋室卻有規矩,需要賦詩一首才可。青雀大才,作詩一首?”
“有你大郎在,哪裏需要我獻醜?”旋即轉身沖幾個貴公子道:“這就是我跟你們說的郭大郎,哥幾個認識認識。”
那四個人,都是飒爽的少年。其中一個沖郭善抱了個拳,一個跟郭善做了個揖,另一個卻看都沒看郭善一眼,眼睛隻瞅着郭善身後的甯姐兒和王蘇蘇,似乎有些驚訝。
甯姐兒眼觀鼻不說話,王蘇蘇卻笑着沖那看着自己的少年笑道:“奴家見過房公子。”
郭善眉目一閃,瞧了一眼那穿着錦緞的少年。
李泰輕咦一聲,這才知道郭善不是一人來的這兒。但他瞧了王蘇蘇一眼,隻是覺得郭善身後的那位是個好漂亮恬靜的女子,卻認不出這位是誰,于是轉身問那先前瞧甯姐兒和王蘇蘇的‘房公子’道:“你認識這位小娘子?”
“以前,在宜賓樓時見過。”那公子嘀咕了一句。
聲音不大不小,郭善這邊卻是聽得見的。
郭善瞧見甯姐兒臉色變了變,至于王蘇蘇,你壓根兒就不能從她的臉色中瞧出啥來。
李泰恍然大悟,原來這郭善邀了歌伎同遊的。
其實大富人家,哪一家府上不養歌伎?而花錢請名女外出郊遊,這本身也是貴公子們最愛的玩耍方式。李泰不知道郭善的家産,但是知道郭善不是窮人。
要打趣郭善,哪知郭善卻笑了笑,道:“青雀,我這兩位姐姐才華可非一般哪。這次來陋室,便是尋她們幫忙的。論智慧,這王姐姐在我幾人中當屬第一。”
李泰聰明,但他認爲郭善比他聰明。而郭善既然誇口王蘇蘇聰明,那麽想來王蘇蘇自然是聰明的很。
瞧郭善對兩人十分尊重,口中說的話又帶着敬語,李泰覺得郭善和兩人的關系可能不一般。
李泰多聰明啊,道:“泰自當請兩位姑娘讨教一番。”說完做了個揖。
王蘇蘇笑着還禮,甯姐兒也笑了笑,倆女謙遜了一兩句。
“郭郎君早已提筆研磨,下面還有一句兒可沒寫出來呢。”
許倩先覺得氣氛似乎有點不對,她慣會察言觀色,知道郭善不想再多說廢話,于是把話題扯到了作詩上。
衆人果然一瞧,便瞧見郭善的詩确實還差卻了一句。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有人輕聲默念,真不知郭善下一句會寫什麽。
便見郭善提筆又落,紙上便多了一行字。
許倩輕聲念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李泰撫掌,高興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大郎,這陋室的酒比起你家的更烈些,如果要買醉,你來這兒可算是來着了。”
郭善暗翻白眼兒,這李泰是什麽口味?難道喝不出陋室的酒跟自己府上的酒是一模一樣的?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許倩喃喃的念叨,又有些出神的将末尾兩句輕聲念了出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她聲音越來越細,到最後眼眶中竟似乎有淚滴。
但那也隻是一閃即逝,沒讓旁人發現。随即拿起紙,深深的看了一眼郭善,欽佩中帶着感動。
這變化郭善沒瞧見,他隻是淺笑着聽着周圍人的贊歎。
“許娘子,我這詩可能讓我們上得樓去?”郭善轉過身笑着問有些發愣的許倩。
“郭公子這詩若還當不得,那奴家實在就想不出哪一首詩能當得起的了。”她這評價可就有些高了,難免有些士子不太服氣。但仔細看郭善的詩,他們卻又沒法說郭善作的詩不好。
可,這詩真是這小娃娃作的?
有些人不敢相信,他們是真不敢相信。
李泰十分滿足,高傲的轉身沖着随他而來的幾個公子哥問:“怎麽樣?我常跟你們說郭大郎年少才高,你們現在覺得我有沒有騙你們?”
“青雀的話我們什麽時候懷疑過?”他們都答。
郭善呵呵笑了笑,謙遜的拱了拱手,旋即問李泰道:“青雀上二樓同飲?”
李泰笑道:“大郎先請,我随後就到。”
郭善也不多耽擱,領着甯姐兒和王蘇蘇就蹬蹬上了二樓。
許倩還瞧着郭善留下來的詩呢,她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深深佩服郭善的才智。竟然随筆間就能替她做出這一首詩來。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這一句,正說了自己這命運多舛的一生。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這是勸自己,珍惜今朝麽?
她心裏如此想,就覺得郭善說的這話确實沒有錯。
“許娘子,許娘子?”
許倩隻顧發呆了,旁邊洋洋灑灑寫出一篇詩的李泰簡直是郁悶極了。本來還想得到佳人的稱贊呢,哪兒知道自己的一腔激情敵不上郭善一首詩留給人的餘韻。
上二樓,就看見上面用屏風隔出了好幾處包廂。
幾個穿紅帶綠的妙齡少女慌忙上前問候,領了郭善三人去了包廂處。
一張紅色的紙寫成的菜單放在了桌子上,由侍女把菜單上的菜一一解說。
其實郭善對菜單上的菜了解的是十分通透的,但他還是一一指着菜單上的菜名刁難詢問那侍女。得到的是微笑和耐心的解答,郭善這才滿意的放過了這幾個侍女來。
“大郎的酒館果然與别家的不一樣。”王蘇蘇笑了笑道。
郭善一笑,回答了一句:“哪家酒館的侍女能每月領三貫的工錢?能免費喝酒吃飯?能七天休息一天?她們這麽能幹是陋室的服氣,但能來陋室做事卻也是她們的服氣。”
甯姐兒白了郭善一眼,笑說:“若新開的酒樓也按照這工資放,那還不得虧死?”
郭善立刻道:“工錢沒這麽高,但卻絕對高過别家的酒樓。咱們花錢要的是有本事的,咱們也不怕給有本事的人花錢。”
說話間侍女跪在他們一旁替他們煮茶。
稍顯沉默,郭善側了側頭能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笑聲和吟詩的聲音。
搖了搖頭,郭善還是對這二樓不太滿意。
如果有隔音玻璃,那麽一定能真的隔離出一個獨立的包廂。不過陋室本身就是方便文人相互結交的酒場,或許真的把各個包廂獨立開來反而失去了陋室存在的本意。
比如二樓就有一些文人這個竄到那個的包廂敬酒,那個走到這個包廂寒暄的。
“對了小娘子,先上一壺葡萄酒來。”郭善端起了茶又忍不住把茶放下,沖着旁邊的侍女說了一句。
那侍女一愣,旋即微笑着道:“公子稍後。”說完話,也就起身退卻了。
“葡萄酒又是什麽酒?是才出來的嗎?”甯姐兒放下茶,問郭善道。
“不同黃酒,也不同普通的燒酒。那是我一個月以前就釀制的,現下兒才釀好。”瞧包廂沒人,郭善沖着甯姐兒和王蘇蘇解釋了一句,又笑着道:“葡萄酒的味道不像店裏的白酒那麽烈,但卻十分美味,一會兒兩位姑娘嘗嘗。”
聽郭善把葡萄酒說的這麽與衆不同,甯姐兒和王蘇蘇都有些意動。
隻一會兒酒菜就上了桌,銀質的酒壺微微一傾,倒入了杯子中。
深紅如血的酒水被郭善微微晃動,輕笑着微微倒了一些進入口中。酸,甜複雜的味道不斷在嘴中味蕾裏變化,郭善恍惚間有回到過去的感覺,但那種感覺也隻是一轉即逝。
“這酒,如何?”郭善笑問。
甯姐兒皺了皺眉,清澈的眼瞧了一下郭善。砸了砸嘴,性感的舌頭在紅唇上掃了一下,吐出一口酒香,道:“你這是怎麽釀造出來的?”
“自然是葡萄釀造出來的,其實方法也簡單的很。”郭善也沒有保密的想法,王蘇蘇卻打斷了他下面的話問道:“你新開的酒樓會用這樣的酒來招待客人?”
郭善笑道:“如果給我時間,不光是這樣的酒,還會有更多的酒出現。”
“照你這麽說,你酒樓的生意想不好都困難了。”王蘇蘇聽了郭善的話,一笑。
有美食,美酒,這樣的酒樓能賺不了錢?
其實郭善帶她們來這兒無非就是讓她們品嘗一下葡萄酒的滋味,而後加強酒樓讓她們入資的信心。
郭善确實缺錢,但他并不是借不到錢。而之所以找甯姐兒和王蘇蘇,其實也等于是幫她們有一個穩定而且報償豐厚的産業。
很快甯姐兒就當先表态願意對郭善的酒樓進行‘投資’了,王蘇蘇猶豫了一會兒也決定把錢全交給郭善。而再往後,就是說一些有關酒樓的看法。王蘇蘇對酒樓沒有興趣,甯姐兒的興趣似乎也不大。郭善甚至有一種她倆壓根兒對酒樓不怎麽動心的感覺,而之所以把錢給自己那也隻是不想拒絕自己的要求。
這郭善就郁悶了,隻好悶頭吃菜。
不多時李泰捧着酒從屏風後出來,先沖着甯姐兒和王蘇蘇做了個禮,最後邀請郭善去他那兒飲酒。
王蘇蘇和甯姐兒推說不勝酒力,就說要先回去了。
郭善也沒留她倆,被李泰拉着去了他那間包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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