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滴溜溜的眼鏡轉了轉,瞧了瞧胡床上坐在一旁跟李世民‘搶’紙看的妹妹,可惜長孫皇後壓根兒就沒搭理他。
魏征幹咳了一聲,看着手裏的紙竟然露出了笑意。這抹笑被剛好擡起頭來的李世民捕捉到了,二殿下看着這位素來跟自己不對付的臣子,很是不善的問:“魏愛卿,你也覺得這篇故事有意思?”
魏征一愣,慌忙把眼鏡從紙上移開,鄭重的躬身參拜道:“陛下明鑒,此文章隻是讀書人茶餘飯後所作,其内容大爲失察。但,此篇文章中所載人物盡惟妙惟肖,這作傳記的人倒也是個人才。”
李世民聽言不知道想到了啥,咧嘴樂了。
“朕沒曾想,原來朕在天下士子心中竟是這樣子。朕也沒想到,原來李愛卿在世人心中是如此。”
李世民紅光滿面,魏征悄悄翻了個白眼兒,長孫無忌則會意的一笑,捋着胡須。李靖張了張嘴,最後卻一笑将文章放下,道:“卑臣亦不敢想,原來世人心中卑臣竟是個吃人心肝的惡人。”
李世民哈哈一笑,他身上的虎皮都随着他的笑聲抖了起來,隻聽他勸慰道:“愛卿别惱,我覺得這傳記中稱贊愛卿乃大丈夫,實在妙極。”
魏征聽了這話,在下面忍不住翻白眼兒。暗想的是,二殿下高興的恐怕是文章中對他這真命天子的描述吧?
其實,郭善把這篇文章傳出,誤打誤撞的拍了李世民極大的馬屁。
二殿下何許人也?殺兄奪位得來的皇位,那皇位來路不正啊。
李世民一生最大的污點就是他殺兄奪位一事,這是他的心病,也是他畢生的遺憾。他不知道天下人心目中他是何等人,他隻能巧施仁政來挽回自己在士人心目中的形象。
虬髯客傳裏描寫出來的李世民就符合了他心目中的形象。
沒瞧見虬髯客一見李世民後就說‘我不如他’,然後棄天下而去嗎?
這說明啥?說明他二殿下乃當世豪傑中的豪傑。
沒瞧見裏面李靖,黃袍客和虬髯客一見到李世民後就都認爲他李世民該做皇帝嗎?這說明啥?說明他李世民做皇帝是衆望所歸。
而且通篇文章謝的雖然是紅拂女李靖和虬髯客,但是無一不表示李世民是真命天子,是天命之人。這說明,哪怕不需要殺兄這一出戲,這皇位也是他二殿下的。老天定下的自然最大嘛,天命難道還不夠你臭屁的?
“隻是奇怪,這黃袍客怎麽又出現在了這裏?”李世民在一陣舒暢的大笑後很快發出了這個疑問。
紅拂女是假的,身爲當事人的李靖和李世民都知道。虬髯客是假的,身爲當事人的李世民自然知道。但是這黃袍客。
你說他是假的吧,這長安城裏不就有這麽一個黃袍客嗎?而且宮燈是這家夥發明的,而且那一首卧龍吟讓他李世民久久不能忘。聽說那一首寒食節的詩,也是這家夥所作的。
李世民有些動心了,他想見見這位黃袍客,見見這位一眼就瞧出自己是天命之人的人。
“黃袍客此人,未必是書中之人。但此人,乃真有才學也。”魏征立刻說話了。
“愛卿認識此人?”李世民立刻詢問。
“回陛下話,卑臣不認得這人,但這人在整個長安城确是極有名的。據說,這人在東市開了一間閣,名曰陋室,召集天下士子一同談古論今,品茶論道。”魏征說完後,後退一步瞧着李世民。
“卑臣也聽說,這黃袍客年不過五歲,又聽說這黃袍客年不過十歲。聽說這黃袍客非男非女,又聽說這黃袍客非人非妖。”長孫無忌站出來躬身說了這麽一句話後,很恭敬的又退了回去。
李世民聽言一愣,冷笑道:“世上豈有這等人物?他非人非妖,難道還是神仙?”
是不是神仙李世民不知道,誰也不知道。等魏征一幹人退下後,李世民開始發問了:“觀音婢,你瞧這文章如何?”
“這文章,字字珠玑。”
“你瞧黃袍客此人如何?”李世民又問。
“一書生耳,皇上若要讓他揚名天下,那他将功照千秋。若皇上不讓他揚名天下,那他隻是名盛一時。”長孫皇後一笑,把紙随手丢在了胡床上。
李世民聽言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了起來。自得意滿,道:“朕不管這些事是不是他所爲,是不是想引起朕的注意。但若他真有本事,朕又怎麽不敢将他納入盔下?”
... ...
長孫皇後一眼就認定黃袍客之名之所以神器一般的崛起,那是因爲背後有黃袍客在操縱。但是從來沒參加過宮鬥戲的郭善,确實有些冤枉。
前幾次成名,那隻是誤打誤撞。因爲,拿出一個宮燈的制作隻是爲了解長春苑的急。唱一曲‘卧龍吟’隻是因爲當時之需,而韓翃的詩抄襲下來,隻是因爲甯姐兒所逼。
那一點也沒有顯擺的意思,無奈何無論是宮燈和卧龍吟乃及韓翃的詩都太優秀,太新鮮,這才讓他一時成名。
而後面雖然郭善有推動,确實是想引起士人的注意,也确實動過妄念想把二殿下勾搭到陋室去聽他彈素琴閱金經,但是那也隻是妄想一下而已,根本沒奢望引起二殿下的注意更加沒想過要入朝去搞幾場政治鬥争。
“少爺,您想造反?”
親自把虬髯客傳傳播出去,但後知後覺知道裏面故事的胡老漢驚出了冷汗,半夜就爬上了郭善的炕。
睡夢中的郭善被這厮撓醒,睜開眼看見是這老貨時險些沒破口大罵。忍不住憤憤不已:“你成天胡想瞎咧,自個兒折磨自個兒也就罷了,幹麽還來擾我清夢?”
胡老漢都快哭了:“今兒我聽了府上傳的那什麽虬髯客啊黃袍客,可吓了我一跳。少爺,您千萬不要跟那虬髯客交往,此人反賊耳,是将要被滅族的人物啊。”
郭善一聽就知道老貨是個沒聽說過小說的人物,雖說現下兒小說不怎麽流行,但你也不至于吧小說裏的戲搬到現實裏來吧?
不解釋一番這老貨恐怕今兒一個晚上都睡不着覺,他睡不着覺自己也甭想睡了。沒耐何,郭善很不耐煩的一番解釋才讓胡老漢松了口氣。可不是嗎,書中的黃袍客乃是一個老道人,可自家的少爺一點也不老。
胡老漢讪讪的笑,也覺得自家有些小題大做。就要告辭,不敢打擾郭善清夢。可已經被攪醒的郭善哪兒還睡得着覺?拉住他問:“傳單都發下去了嗎?”
“您說的是那條文?恩,發下去了。聽了您吩咐,早前就找了一幫流民讓他們分發條文,還給了他們銀錢。少爺,您這可是行善哪。”
郭善翻白眼兒,後世找人發傳單還一次給十塊呢。自己現在不過是照搬過去的行事方法而已,找人辦事付人工錢竟然還成了行善了。
沒心思去糾正這老貨錯誤的思想,郭善點頭滿意的笑了起來:“傳單既然發了下去,那便很好。本少爺就不信,本少爺的傳單還喚不來人。”
哪兒能喚不來人?
郭善完全把他傳單的力量小看了。
如果是後世看慣了傳單的人,接到傳單後想的肯定是直接丢掉。但在這現世裏,連一張好紙都少見的時代,傳單這玩意兒确實是新奇無比了。
跟榜文不一樣,榜文是貼在牆上的,可傳單是遞到人手中的。
你平常走個路喝個茶,無聊的時候正好可以拿這打發時間。不看時把他揣起來帶走,用來在路邊墊屁股也是極好的。
所以,郭善發下去的傳單幾乎沒誰丢掉。而少有的丢掉的掉在了地上,也被那些買不起紙的人家給撿了回去。
丫鬟把傳單帶回了家,被老爺看到。
差役把傳單帶到了官府,被長官看到。
客人把傳單丢到了酒樓,被後面進來喝酒的人看到。
新奇的傳單,讓陋室名聲大噪。
于是在陋室開門的那一天,整個東市幾乎都堵滿了人。
金吾衛們一大批一大批的跑去維持治安,那忙的啊,簡直趕得上是戰亂時代了。
一個個官府的人員如臨大敵,那邊某朗将見招架不住百姓們往閣樓裏湧,便想發下号令讓這家剛開的陋室關門大吉。但一瞧,傻眼兒了。他用手掌狠狠的壓了壓自己的眼泡,睜開眼一看,吓了一跳。
那在人群裏被擠的鞋子都掉了的人,不是齊國公長孫大人麽?他這般忙的人,怎麽來了這兒?
咦,那皮包骨,臉色難看到像是家裏死過人一樣的老頭,不是禦史大人魏征嗎?
哎呀,李将軍也來了?怎麽都穿着便服?難道,這裏有反賊?
這金吾衛的朗将那是越看越不對勁兒啊,立刻禀報上官。上官們也如臨大敵,立刻往自家的上官上面繼續上報。
“大将軍呢?”金吾衛的找了半天沒找到自家大将軍,忙問話了。
“報告大人,先前小的瞧見,大将軍換了一身常服,進了這家閣樓。”
那朗将暈了,這都辦的什麽事兒?
“都愣着幹什麽?再調一隊衛隊過來,不允許有絲毫的差錯。今兒其他坊的治安都不要管了,咱們主要的任務就是照顧好陋室。”朗将逼不得已,隻能如此說。
“咦?齊國公也來了?”
“啊,原來是侍中。”
“齊國公不在中書省批閱奏折,怎麽,穿着常服出來了?”魏征問。
“侍中大人不也穿着常服來了這兒嗎?我記得門下省還有許多條文需要禦史大人上報給陛下呢。”長孫無忌道。
“哦,我已跟陛下告假,讓李閣老替我當值。”魏征道。
“咦,李閣老?”魏征話剛說完,就瞧見了穿着常服的李靖。
李靖一喜,道:“此間人多,竟沒想到能碰上二位。”
魏征臉色有些難看了:“閣老何以不當值,穿常服來此?”
李靖聽言哈哈一笑,道:“李孝恭将軍願意替某當值,我得了陛下恩旨前來瞧瞧那位與我在虬髯客傳中齊名的黃袍客。”
魏征聽言笑了,道:“大善,你我同進?”
“不對,閣老說李孝恭将軍替你當值,可在我之前,我已瞧見李孝恭将軍出了門下省,來了這東市。”
李靖面色大變,難道這李孝恭竟然也跑到了這陋室?可大夥兒都跑來了,誰把朝廷的事兒給辦了?
正思考間,忽悠人道:“誰在背後說某壞話?”
幾人一瞧,隻見一彪形大漢走了進來,呵,不是李孝恭是誰?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滿朝的文武京官,來了有二十分之一。别瞧這二十分之一少,但可都是朝廷的重臣哪。
知道的都是來湊熱鬧的,不知道的還以爲這陋室有什麽天大的來頭呢。
ps:章已蓋上,大喜。 元宵節,又是一喜。 再感謝書友136077*****的貴賓票,元宵節真如也給你送上祝福了。 沒有什麽其它的東西可以讓諸君一樂了,晚上再更一章供諸位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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