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善進來後沒敢仔細打量,唯一能夠清晰感受到的就是進屋子後帶着一股書香和胭脂香混合後的特有的香氣。
繞過屏風後的裏屋就是王蘇蘇的睡處了,炕上展着一床繡花紅色小被子,床尾立着一個矩形的紅漆炕櫃。櫃子上立着銅鏡,可作梳妝台使用。
王蘇蘇從床頭處一旁的衣櫃裏拿出一個木枕扔給了郭善,纖手一指床尾處:“你睡外面。”
郭善哪裏敢不應。
一般睡覺,男人都是睡裏面的,女子要睡外面。但兩人顯然不是夫妻關系,再說了,人家是可憐自己才舍了一塊地給自己湊合一晚上的呢。
郭善沒那麽多講究,又瞧見王蘇蘇從櫃子裏拿了一張被子丢到了床上。她把她先前用的被子推進了床裏,新拿的被子給放在了床外。
可見她雖說對郭善沒有太大的顧忌,但到底還是要避嫌的。
郭善暗暗感激,也不多說,最後和着衣服就鑽進了被子裏把身子一蓋蒙住了頭。空氣一悶,還聞到了床上的香氣,讓郭善不至于悶的難受。
他忽然想到自己沒有洗腳,這尴尬,就别提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剛到四更郭善就被王蘇蘇給搡了起來催他下床。畢竟怕郭善起遲了遭人說閑話,雖然說郭善現在的年齡看起來不像是能行房的人。
“一會兒甯姐兒問你昨晚在哪兒歇的你該怎麽說?”王蘇蘇在外屋問。
郭善在裏屋匆忙套上靴子,拿過銅鏡對着亂蓬蓬的發随便梳了梳,嘴裏咬着方巾含糊不清的道:“哦,在旅舍裏歇了一個晚上。”
外面王蘇蘇滿意的‘嗯’了一聲,郭善聽她在嘩啦啦倒水。見外面早已點了燈,他便把裏屋的燭燈給吹滅了。
出了裏屋,正看見王蘇蘇用剪子剪燭芯。郭善上前很是感激的沖她做了個揖,道:“姑娘又幫了我一次。”
王蘇蘇聽言白了他一眼,冷嘲道:“你不嫌我就好。”
郭善聽了臉一紅,王蘇蘇一指屋外:“外面有熱湯。”
郭善謝過,自個兒跑出從騰騰冒着熱氣的熱鍋裏舀了熱水,洗臉後隻用袖子擦了擦又跑回了屋子去。
王蘇蘇正用毛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她聽見郭善進來了,也不擡頭便開口問道:“以後你就靠賣手絹生活?小绾已經長大了,用錢的地方也多。光靠賣手絹,你恐怕已經養不活你兩個人了吧。”
郭善聽言眉目一轉,道:“昨天崇德藥行的徐老頭邀我去他那兒做工,我準備去他那兒看看。”
王蘇蘇看了郭善一眼,點頭道:“恩,這樣也好。不過我昨兒跟你說的話你還得好好想想,如果實在不喜歡讀書,學武也是可以的。男兒若不能治國安邦,隻能在馬上取功名了。”不等郭善說話,她立刻又道:“我也就這麽一說,聽不聽由你。”
郭善虛心的點了點頭,看她道:“姑娘這是寫的什麽?”
王蘇蘇一愣,停下了筆,道:“前幾天去一個貴人府上彈的曲子,現在很多人都喜歡聽新鮮的曲兒,那貴人邀我一起寫一首新曲兒。”
郭善聽言點了點頭,沒再多說。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一兩句就聽見外面響起了開門的聲音,隻見踏着木屐,沒穿襦隻穿了裙。裙的絲帶在腋下打了結,卻露出深壑的**;一雙沒穿襪子的腳也裸露在外,十隻腳趾珠圓玉潤。
來人還沒看見郭善呢,捂着嘴打着哈欠,迷迷瞪瞪的往王蘇蘇這邊走來,嘟囔道:“蘇蘇,今天起這麽早做什麽?”
“咳咳,甯姐兒也起床了。”郭善不得不尴尬的提醒了一句。
“诶喲。”甯姐兒臉色一變,捂着胸轉身就跑。
王蘇蘇呵呵一笑,看着甯姐兒狼狽的出了屋,沖着一臉尴尬的郭善道:“沒什麽大不了的,她長了你不知道多少歲呢,她也沒吃虧。”
郭善聽了汗顔無比,這吃不吃虧還算歲數的啊?反正如果真按照歲數算起,他的歲數比王蘇蘇不知道大了多少。
‘砰’的一聲,緊接着有女音‘诶喲’的在外面叫了起來。郭善和王蘇蘇都是一愣,就聽見外面甯姐兒在嚷嚷:“老娘今天出門忘看黃曆了,臨了臨了還摔一跤。”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屋外又響起了甯姐兒的腳步聲。
這一次她穿上了衣服,腳下也穿着一雙雲卷粉頭繡花鞋。雲髻上插了一支蝴蝶銀钗,臉上塗了丹脂。
感情她這半個時辰就用來打扮了,反觀王蘇蘇,把頭發很自然的披在肩,不施粉黛,隻手腕上戴了一個綠瑩瑩的玉镯。
“臭小子,來了怎麽也不說一聲?現在把你甯姐兒的身子都給看光了,賺大了吧?”
郭善正在欣賞王蘇蘇的美呢,猛然覺得臉上一痛,他诶喲一聲吸了一口涼氣,忍不住道:“甯姐兒,咱不是故意的。”
“呵,看完了一句無意的就沒事兒了?你甯姐兒的臉今天可算是丢盡了。”不等郭善說話,她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便宜你小子了。對了,你怎麽在這兒,不會晚上跟蘇蘇一起睡的吧...”
郭善大囧,猛聽得晨鼓響起,時間已經是五更三籌了,他立刻道:“坊門開了,我得出去做工。”
“嘿,站住,把話說清楚。”甯姐兒要去抓郭善,但郭善早溜了出去。
她憤憤的啐了一口:“算了,今天就當被狗咬了一回。”
外面的郭善一個踉跄險些沒一頭栽在地上。
... ...
中午,東市大開,人流攢動。
郭善擠在人流裏一直入了鬧市,對着旁邊食肆咽了幾口唾沫,繞過賣胡餅的攤店灰溜溜的去了柳巷。
崇德藥行早開了門,郭善往裏望了望,紅着臉走了進去。
“喲,臭小子今兒來的也忒早了吧。”徐老頭的胡子早粘上去了,看見郭善來了他笑着打趣。
“嗯哼。”郭善幹咳了一聲,道:“您老這是忙什麽呢?”
徐老頭聽言瞥了郭善一眼,把書放下道:“沒瞧見我在看書的嗎?”
“祛病?這是什麽書?”郭善上前,去抓徐老頭手裏的書,卻被徐老頭一把拍開。
老頭怒道:“毛手毛腳的幹什麽,這本書可是天下的孤本,老夫以前從皇宮弘文館帶出來的...不對啊小子,你今天怎麽沒帶你那破箱子?”他忽然發現郭善今天有點不對勁兒。
郭善笑了笑,道:“今兒不打算賣手絹了,來玩兒玩兒,玩兒玩兒。”說完話,轉身去看藥行裏兩邊的藥櫃。
“别亂碰,那些可都是寶貝。”徐老頭一把扯住郭善的衣服,不許他去碰櫃台上的玻璃瓶。
其實徐老頭的生意雖然不好,但是這藥行裏的藥材卻很多。光是兩丈高的藥櫃就東西兩個方向放了兩個,裏屋裏似乎也還存放着藥草。
兩個藥櫃上排列着七八個燈籠大的玻璃瓶,瓶内置紅色液體,液體裏浸染着各式各樣的中藥。
像這樣的玻璃瓶不光櫃台上有,南向的桌子上也放了好幾個,不過卻比較小。郭善就是去拿那幾個玻璃瓶才被徐老頭給扯住的。
“呵,瞧您急的。”郭善轉過身,看着瞪着自己吹胡須的徐老頭讪讪的道:“裏面是藥酒麽?”
郭善待要走開,徐老頭卻不肯放他走。把他提溜到了櫃台後捏着他的後頸,眯着眼嘿嘿笑道:“臭小子,老實說,你今天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郭善聽言臉一紅,旋即一咬牙道:“手絹賣不出去了,你不是一直想我過來幫你嗎?成,你開個價,以後我就來這兒幫忙。不過咱親兄弟明算賬,我在你這兒幫工你一個月給我一貫錢,吃喝就不用你管了。”
“呸。”徐老頭一口濃痰吐到了地上,罵道:“孫子诶,你差了我兩個輩兒了還想當我兄弟...還有,一個月給你一貫錢?一貫錢是多少?那是一千錢,足夠買一匹絹夠買百鬥米,一貫你一年用的完嗎你?”
郭善臉一紅,知道自己獅子大開口了。不過談價錢嘛,當然往高了的開。他立刻道:“那好,你給不了一貫那便宜些,你說你能開多少吧。”
“老夫包你吃,包你住,另外再傳你一身醫術,足可以抵的上你的工錢了。”徐老頭翹着腿沖着郭善道。
“呸。”郭善的濃痰沒吐出來,但是整個人卻跳了起來罵道:“您老也真不害臊,你瞧您給的是人的價錢嗎?倘使我隻爲了自個兒的吃穿那我還需走你這兒來?到時候跟着你治死了人說不得還要打官司,這擔了多大的風險?至于你的醫術,我還真沒瞧在眼裏。”
“庶子安敢輕視我,看老夫不教訓你。”
郭善就瞧見手一閃,緊接着手腕一麻。
徐老頭的另一隻手又摁住了郭善的額頭,郭善覺得自己穴位被捏住,血氣再不通暢。眩暈感覺立刻生出,幾欲嘔吐。
徐老頭松了手,道:“現在知道老夫的厲害了吧?”
“老匹夫。”郭善咬牙切齒,轉身就走。卻突然被徐老頭抓住了手,沖他道:“慢,你今兒來的正好,我還有事需要你幫。”
郭善甩開他的手,道:“我跟你又不認識,憑什麽幫你。”
徐老頭‘呵’的一笑,道:“你還耍起了脾氣,老夫告訴你,這一趟若做的好,必叫你一個月不愁吃喝。”
郭善眯了眯眼,覺得這老頭不似做假。
“動心了吧?小子,你一天賣手絹能換幾個錢?不如跟老夫走上一趟,賺個輕松快活的錢回家耍。”
郭善道:“有這樣的好事?真有這樣的好事你幹嘛叫我?”
徐老頭道:“因爲老夫喜歡你,自打見到你後就...咦,你跑什麽?”
雖然徐老頭說話時雙眼摯誠,但郭善一點感動的感覺都沒有。他覺得渾身直掉雞皮疙瘩,他覺得自己快要被徐老頭的話給惡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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