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夫人雙眼含淚的上前将他扶了起來,上下看了看。
眉眼之間依稀還有當年烏枕的風采。
隻是不多。
像還是有點像的。
“聽說你在附近,便差人喊你過來了,可算唐突?”燕晚清開口道。
烏别搖了搖頭:“處理一點舊事,等處理結束,我也要走了。”
“你要去哪裏?”眼下南疆被柴右在整頓,想來烏别也不想回到那傷心之地吧。
于是燕晚清多此一問。
烏别勾唇笑了笑,眉目豔皎月,煞是好看,隻是眼眸深處總是有一縷化不開的愁思:“不知道,四海爲家,走到哪裏算哪裏。”他捏了捏胸前的一枚吊墜,心中想的是多走些地方,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燕晚清其實在他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了那枚吊墜,很奇特。
通體紅色,隻是看起來不值錢,用一串黑繩子挂着。
烏别好像特别寶貴的樣子。
她不認識,但孫夫人經過他的動作,看到了那枚吊墜,微微蹙眉:“你身上帶着何人的骨灰?”
“骨灰?”燕晚清愣住了。
她一瞬間想到了什麽。
烏别沒想到會被孫夫人認出來,他表情有些凝重,後而又釋懷笑了笑:“心愛之人,不舍得留她一個人在那黑漆漆的地下長眠,所以戴在身上,想讓她也能看到外面的山川河流。”
孫夫人面色有所動容。
“難怪你會在這附近。”
燕晚清不解:“母親何意?”
“這附近有個能工巧匠,可以将骨灰加工成這種紅色的石頭,讓人佩戴在身上,隻是現在估計年歲已經很大了,你這孩子能說動他能重新爲你出山,實在是不容易啊。”孫夫人顯然是話裏有話。
烏别何其聰明,大概是孫夫人年輕的時候,也認識那能工巧匠吧。
“确實費了一番功夫,做完我這個,他就直接把那屋子燒了。”烏别淡淡的開口,大火起來的那一刻,他看着那師傅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
就好似解脫了一般。
興許是爲了别人,興許是爲了自己。
總之他很輕松的拄着拐杖回家了。
然後燕晚清的人就過來找他了。
孫夫人聽着,點了點頭:“确實是他的作風,幫人做了一輩子的挂念,自己卻什麽念想都沒有留到,想來應該是太累了,我也沒有想到他可以堅持這麽久。”
話說到這個份上,孫夫人說什麽都不願意再說了。
這是那人的事情,她一向不喜歡言語他人的故事。
緘口不言,是對逝者和活人的禮貌。
烏别與孫夫人和燕晚清告别,打算連夜離開。
結果剛出門,就看見燕淩珍站在黑燈瞎火的地方,一雙眼眸亮晶晶的盯着自己。
整個村落十分安靜,隻有零星幾聲雞鳴犬吠。
帶着絲絲煙火氣息,在秋夜的晚上,充滿了懷念與缱绻的味道。
燕淩珍率先開口:“你們剛剛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烏别沒吭聲。
燕淩珍超前走了兩步,她的目光落在了烏别胸口的石頭上:“這個是懷玉姐姐嗎?”
“嗯。”
她表情動容。
雙手伸着上前:“可以讓我看看嗎?”語氣充滿了小心翼翼,生怕烏别會不答應。
烏别想起那天雨夜,這個丫頭哭的撕心裂肺的摁着懷玉身上的傷口的樣子,雙手握拳緊了緊,又松開,他說:“好。”
通體紅色的石頭被放在了燕淩珍的掌心之中。
她怔怔的看着,眼角兀自落下一滴淚來。
“懷玉姐姐……”
烏别不知道怎的,剛剛還平靜的心,此刻突然泛起了漣漪。
心尖發酸,胸口梗的生疼,連帶着眼眶都開始濕潤起來,淚水萦繞在眼角,幾欲墜落。
他快速轉過身去。
生怕被人看見自己的樣子。
燕淩珍撫摸着石頭。
上面還有人體的餘溫,石頭很光滑,上面還有花紋,打造者将那些骨灰打造成了獨一無二的石頭。
就像這些人來這世上走一遭一樣,每個人都體會了不一樣的人生,酸甜苦辣,悲歡離合,都是不一樣的。
她細緻的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最後依依不舍的交給烏别:“給。”
烏别将石頭重新戴在了胸前。
“如此,珍重。”燕淩珍啞着嗓子說道。
“感謝。”烏别雙手作揖,然後頭也不回的上馬,趁着無邊的夜色,飛速離開了村落。
燕淩珍站在原地看了好久,不知道在看什麽,等到她回過神的時候,阿姐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快回屋睡覺吧,明天還要趕路呢。”她什麽都沒說,隻是這樣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燕淩珍乖巧的點了點頭,她也什麽都沒說,朝着屋子走去。
燕晚清站在原地看了看黑夜,又看着燕淩珍關了門,才緩緩的歎了一口氣。
“不早了,晚晚你也回去休息吧。”蕭蘋風走到了她的身側。
燕晚清站在原地沒動:“聽說人死後,若是沒有人想着,魂魄就會越來越淡,然後直至永遠在這個世上消失。”
這是蕭蘋風第一次聽說,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有些不知所措。
燕晚清掌心微涼,她唇角帶着一絲苦笑:“……她還那麽年輕啊。”
就已經離開了人世間,永遠的離開了她們。
可是無論如何。
她們會一直想着懷玉的。
烏别會帶着她走向向往的自由,去看遍山川河流。
“我沒事,可能是今日太累了。”她得調節情緒,畢竟懷玉也不想看到她整日哭喪着一張臉。
蕭蘋風送她回到了屋子,然後依依不舍的抱了又抱。
沒辦法,因爲丈母娘在另外一邊的屋子,若是被她發現了,自己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好感度,可能又要沒了。
爲了以後每天都能抱着媳婦兒睡覺,現在他承受的這些都是值得的。
“有什麽就喊我,我就在隔壁。”蕭蘋風吹滅了燈說道。
燕晚清回應:“好。”
聽着門被關進,她揉了揉發酸的腰肢,然後閉上了雙眼。
與此同時,一道纖細的身影朝着糧車走去。
綠茵繞着糧車轉了好幾圈,都沒有找到自己之前藏得東西。
隻得回到懷芯楣那邊複命。
“米糧裏面呢?找過了麽,興許是長途跋涉被滾到了裏面去。”懷芯楣猜測到。
綠茵點頭:“奴婢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