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還沒亮,城主府就開始忙碌起來,準備着待會兒太子爺和晚妃起身之後的事宜。
陳夫人打着哈欠站在院子裏,用帕子不停的擦拭眼角的淚水,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生怕待會兒讓太子爺有絲毫的不滿意,給城主府帶來滅頂之災。
可是一直等到太陽出來了,整個院落都被曬得發燙,那處院子依然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陳夫人有些迷茫了。
“兒子,要不你去那邊問問?”
陳嫡想到昨日太子爺落在自己身上陰冷的目光,烈日之下直接打了個哆嗦。
他不想去。
“母親你去比較合适。”陳嫡推脫道。
陳夫人啐了一聲:“你以後要繼承城主之位的,現在不在太子爺面前多表現表現,你讓我一個婦道人家去幹什麽?你這孩子怎麽回事。”
“去去去,孩兒這就去。”
運氣好,沒準還能看到那狐狸精一樣的美人。
也算是不虛此行。
陳嫡大早上被罵的狗血噴頭,硬着頭皮汗流浃背一路小跑着過去,卻被告知太子爺一大早就帶着美人去了侯府。
“去了侯府?”
陳夫人有些不明白,她還站在烈日之下等候着,此時聽見陳嫡的話,隻覺得背後一涼。
“可是我們招待不周?”
陳嫡搖搖頭,他們已經一應事情都準備俱全,城主府内外鞠躬盡瘁,哪裏不周全了。
陳夫人擔憂:“那怎麽會去了城主府呢。”
陳嫡抿唇:“母親莫要慌亂,孩兒這就前去城主府一探究竟。”
……
此時城郊。
一處農宅。
二爺懷民将剛煮好的小米粥放在餐盤上端進了門内:“女兒啊,這碗粥爲父熬了一個時辰,此時正是軟糯好吃,快嘗嘗。”
被喊作女兒的人,一身灰撲撲的麻衣坐在榻上,面色蒼白,雙眼之上還纏繞着紗布。
隻是輪廓五官,可不就是那一夜早就死在暴雨之下的懷芯楣麽!
懷芯楣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父親。”嗓音陰柔沙啞。
她從來不知道,父親會在她的身上下以命換命的蠱,爲了她的一線生機,父親幾乎是去了半條命。
那天他在大雨之中将自己帶回了這個地方,日夜悉心照顧,懷芯楣現在不能視物,可是聽着父親言語中的讨好和疲憊,她的心也被揪了起來。
“哎哎哎,爲父在,來喝粥。”二爺将挖了一勺粥吹了吹,送到了懷芯楣的唇邊。
懷芯楣喉間堵得慌,乖巧的吃下了粥:“……父親,我的眼睛。”
她伸出手去摸紗布,二爺放下粥碗去制止:“這是餘毒未盡,等調養好了你還是可以看見的。”
懷芯楣輕輕的開口:“……我想和父親說,今早的時候便能看見了。”
“當真?”二爺高興的開口。
懷芯楣點點頭:“勞煩父親替我拆掉紗布。”
二爺面上一喜,趕緊上前開始拆除紗布。
随着一圈又一圈的紗布墜下來,懷芯楣依稀能夠感受到眼皮外面從最開始的漆黑逐漸變得赤色,她緩緩睜開雙眼……一張蒼老的面容進入了眼簾。
看着白發蒼蒼,渾身上下瘦了一圈的父親,懷芯楣鼻子一酸:“父親!都是女兒不孝!”
她撲進了二爺的懷中,父女倆痛哭流涕。
二爺懷抱着懷芯楣,拍着她的肩膀,感慨的說道:“活着就好,你還活着就已經足夠了。”
說話間一絲鮮血從他的唇角溢出,二爺剛想擦掉,可是随之而來是鑽心的疼痛:“唔!”
“父親!”懷芯楣趕緊抱住二爺。
“無礙無礙。”二爺扯出一抹笑容來:“以命換命的蠱蟲,能撐到現在已經是爲父的前世積德,芯楣,能看見你安然無恙,爲父此生便沒有遺憾了。”
“不,不要父親……”懷芯楣痛苦流涕。
她拼命的搖頭,将二爺抱緊在自己的懷中。
“你從小性子就倔,要強,爲父就擔心你哪一天會釀成大禍,所以才會提前在你身上下了蠱,你……咳咳,不會怪罪爲父吧……”臨死之前,二爺還擔心自己的女兒不會原諒自己。
那一天,她失控跑出自己的視線的時候,他沒有攔得住。
還好是老天爺眷顧,他總算是救回了她。
二爺擡手擦了擦懷芯楣眼角的淚水:“你聽話,不要去報仇,爲父希望你好好活着,百年之後再下來找爲父和你娘親還有你的弟弟,好不好?”
懷芯楣點頭又搖頭,淚水像是斷了線一直往下滴落。
“父親别說了,女兒不要你死,不要丢下我……求你的父親……”
二爺卻伸出手朝着天空,兩眼迷離接近死灰:“……爲父,好像是……看見你娘親和弟弟了……”
那隻伸向天空中的手,驟然墜落!
懷芯楣抱着自己的父親,猛地朝天吼道:“不——”
這一切究竟是爲什麽?!
懷芯楣不明白。
從前她有父親有弟弟有家族,是侯府的大小姐,整個北疆男兒趨之若鹜的對象。
可是眼下她無父無母孤苦伶仃,身無長物,竟然成了一個空有美貌的浮萍。
懷芯楣雙眼猩紅,她用雙手在炎熱的土地裏刨出大坑,哪怕指尖之上都是鮮血,她都不管不顧。
從白天到夜裏,終于将二爺下葬了。
看着面前的小土坡,用鮮血寫的墓碑。
懷芯楣狼狽的跪在地上,身上都是塵土污濁。
黑夜之中,過了好久,她才從地上爬起來,回到了屋中,端起那一碗早就涼透了的小米粥,悉數吃盡了腹中。
“父親……我可能不會如你所願做個放棄仇恨與世無争的人了,我要回去拿回屬于我的一切!”
她将碗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看着四分五裂的瓷片,懷芯楣眼底沒有任何溫度,隻剩下了仇恨。
都是因爲燕晚清!
都是因爲她,自己才會落得今日這般田地!
這股子仇恨,唯有用她燕晚清的鮮血才能洗刷屈辱!
趁着夜色,懷芯楣一聲不吭的徒步走出了農戶。
此時侯府還沉浸在太子爺大駕光臨的盛宴之中,侯府上下燈火通明,原本過來打探情況的陳嫡,也被迫留下加入了宴會,觥籌交錯,舞姬穿梭,頗有紙醉金迷之感。
懷芯楣就在此時,敲開了侯府的後門。
“大,大小姐!”開門的門房瞪大雙眼,感覺自己活見了鬼。
大小姐不是死了麽?
懷芯楣上前給了他一巴掌:“去通知烏枕,我回來了。”
門房被這一巴掌抽的回了神,連滾帶爬的往宴會之上跑。
留下懷芯楣聽着不斷從裏面溢出的歡聲笑語,眼底都是漆黑。
她死了,侯府的人就這麽開心麽?
沒關系,馬上她就會讓這群人開心不起來了。
(本章完)